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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祁越咬牙,“王世衡!” 王世衡扇柄敲在他臉蛋,“你不打算問問我發生了什么?” 祁越斜斜瞪他,一腔怒氣無處宣泄,全數拋卻在面前,“到底怎么回事?!?/br> “你這個態度也想讓我告訴你?” “你……”祁越被這態度氣得渾身發顫,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br> “不想知道便算了?!蓖跏篮鈸]手,那煙霧便消去大半,孤零零一盞琉璃燈愈發明亮,襯得臉上一片冷白悚然,“奉勸一句,林鳶鳶恨了劉家百余年,又手刃劉家后代,若你告訴她這百年恨錯了人殺錯了人,她該作何想法?” “她被我取了怨氣,如今能力不足十一,與其讓她永遠懷著對劉家的懊悔自我譴責,倒不如繼續痛恨,好歹報了仇怨,不枉此生?!?/br> “我要做的事已然完成,也沒有傷你之意,你是打算再去看一眼你師尊……”王世衡稍稍停頓,又道:“還是打算直接離開?” 他聲音輕巧任意,好似種種不過是隨手施為,一覺睡醒或是飯后那般不經意,全然沒有半點悔過之心。 祁越不答,便也不糾纏,扇尖劃出一道風,直向心口而去,祁越霎時劇痛穿心,冷汗直下,再睜眼時身打寒顫,目眩神搖,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風鈴叮當,撞得清脆,抬眼一看,眼前不是沈知晗又是誰。 二人坐于一只蒲團上,沈知晗面上擔憂,見祁越清醒,忙關心道發生何事。 祁越倏然見到沈知晗,想起剛才所見,登時面紅耳熱,急忙別開眼。 面前沈知晗衣著整齊,言語親善,與方才床榻上yin賤放蕩之人霄壤之別,可便是見一眼,腦內情形也揮之不去。沈知晗潮紅的眼角,濡濕的額發,低軟的輕吟,還有那不同于常人的下身構造,如一團麻繩攪亂祁越思緒,竟連手臂都顫抖,不敢去推開沈知晗。 欲起身逃離,腿腳忽而酸軟,復又重重倒在沈知晗懷里。 “還好嗎?”沈知晗問道。 祁越改為用手撐著地上蒲團,鼻尖壓在沈知晗白衫外裸露的脖頸,梨花皂角與沈知晗獨有的清香傾面而來,那塊肌膚光滑白皙,祁越思緒混亂,茫茫然想到師尊左肩上那點朱砂小痣,竟不知怎的,張嘴隔著衣物咬了一口。 沈知晗身體一縮,悶哼一聲,竟與那時呻吟無甚差別。 此時祁越才算徹底清醒,驚于自己所作所為,慌忙退開半米處,袖口胡亂擦了嘴,頭要低到胸膛處。 耳rou忽地觸上溫熱,沈知晗柔軟的手指捻他耳垂,取笑道:“怎么耳朵這么紅?” 祁越被嚇到,下意識打掉沈知晗的的手。 他力氣用得有些大,一聲清脆巴掌聲,沈知晗被打得微微發愣,手掌滯在半空,顯然并未料到。 祁越反應過來便后悔了,忙低聲道:“抱歉……” 他怎會如此對待沈知晗,明知自己師尊一向不拘小節,此舉也只是關心自己,而他卻因一副不明真假的幻境而對師尊做出不該有舉動。 可細細想來,連他都未曾見過師尊完整身體,王世衡那副幻境又是如何將師尊身體構造出來——祁越此時產生了一道近乎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想去看一看沈知晗衣衫下的身體,是否如見到的一般,與尋常男子不同。 這個想法在產生的瞬間便席卷了他的腦海,祁越閉上眼睛平復急促喘息。 他流了汗,照往常不用多提二句沈知晗便會替他擦拭,許是因為剛剛拍打——甚至讓沈知晗的手心發紅,對方只是擔憂地看他,不敢再將手放到徒弟臉龐。 “小越,發生了什么事嗎?” “是、是……”祁越急忙應著,撇下視線不與沈知晗對視,“我剛剛昏迷了嗎?” “昏迷了半個時辰,我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喚醒你?!鄙蛑先玑屩刎?,柔聲道:“你沒事就好,我很擔心你?!?/br> “之前那道聲音呢?” 沈知晗搖頭,“你昏迷之時便也一同消失了?!?/br> 祁越松一口氣,暗道還好只有他一人進了王世衡幻境里,規整語言將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沈知晗,只刻意忽略了那段放蕩不堪的床事。 沈知晗聽完祁越說講,應了一聲“果真如此”,嘆一口氣,順著他的話問:“所以當初劉志禮確實沒有拋棄林鳶鳶?那后來的大婚呢?” 祁越思考片刻,照自己心底想法回答道:“有王世衡從中作梗,或許認為林鳶鳶有了更好的歸宿,又或者真的移情她人,都已不得而知了?!?/br> “還有一點——你說王世衡見你,在我絲毫未發覺的情況下將你帶入幻境,他的境界修為遠在我之上,可他費這么大周折,只為告訴你真相,其余什么也不做就讓你離開?” 祁越心底一窒,生怕沈知晗再想更多,忙打諢蒙混道:“是,興許他只是為了羞辱我們?!?/br> “可……” “別可是了,師尊?!逼钤酱驍嗌蛑?,不愿他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講起林鳶鳶來。他不解王世衡所言,思來想去,決定與沈知晗商榷,“林鳶鳶至今認為是劉志禮害了她,心心念念的王世衡反倒是至她于此的罪魁禍首,木已成舟,做再多也無法挽回劉家三人死于她手的事實?!?/br> 沈知晗不否認這一點,只道:“她有權利知道真相?!?/br> 祁越揉了揉因疲倦通紅的眼眶,隨意說道:“我只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也不想繼續待在世上,知道還是不知道有意義嗎?!?/br> “她確實手段殘忍,也確是受人挑唆犯了錯事——無論如何,我都覺得該將事情原本告知?!?/br> “好吧?!逼钤綉袘械溃骸拔蚁葘⑹虑楦嬖V她,然后再殺了她?!闭f罷起了身,劍身出鞘,大步邁出房外,下一刻,卻是忙喊著師尊。沈知晗將四周物件復原,隨祁越步伐出門,也被眼前一幕驚在原地——半個時辰前尚還無事的林鳶鳶,如今已成了身軀透明狀,下腹被剜出拳頭大小空洞,切口圓整,不見流血。 她本就是靈體狀態,如今這般已近魂飛魄散,意識消亡,不出半日便會徹底消逝,論是再與她講什么,都已聽不見了。 祁越看著那具不知該不該稱為尸體的林鳶鳶,自言自語道:“……王世衡做的嗎?” 她就躺在劉家院子里,四周空蕩,地面冰涼。 百余年執念成了笑話,沈知晗看向屋內的白玉匣子,道:“俱是可憐人?!?/br> 院內花木早已枯萎,請人做法留下的符咒狗血散落一地,門口種著兩顆桂花樹,皆是葉片凋零,落地殘枝。 二人從劉家院子離去,過了兩日找上劉夫人,告知邪祟已除,孩子也會平安無事。 沈知晗送了一條自己編織的紅繩,愿這孩子往后平安順遂。劉夫人感激不盡,除去再三言謝,又欲去取報酬,祁越好奇道:“報酬不是已經給過了嗎?” 見劉夫人神情疑惑,祁越便將那日婦人來尋沈知晗之事說明,并表示已拿著應有的報酬與師尊到鎮上最好的酒樓飽餐一頓,不必再額外感謝了。 劉夫人聞言不解,“我并不認識二位道長,又怎會令人去請呢?” 祁越也有些疑惑,“難道那幾日被傷了神智,連記憶也錯亂了?” 他將婦人模樣描述給劉夫人聽,提到婦人那破舊的藍色棉布包裹鼓鼓囊囊裝滿銀錢,劉夫人聽到此,忽而說道:“這個包裹確是我的,可一直放在屋內箱籠里,周遭鄰居聽說我家發生變故,恨不得離得遠遠的,又哪會有人來替我擔憂呢?!?/br> 似是為了證明,劉夫人帶二人到那箱籠前,卻見包裹散開,銀錢零散落到一旁。 她怔怔道:“自變故發生后,這屋子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進來過啊?!?/br> 祁越見她不承認,還想再辯駁幾句,被沈知晗制止,表示不需要再支付報酬,向劉夫人告別后就離開。 祁越看沈知晗一路若有所思,好奇道:“師尊,剛剛為什么不讓我繼續說啊?!?/br> 沈知晗問道:“你也覺著是劉夫人記憶出了差錯嗎?” 祁越點頭,“師尊教過我的,人在鬼氣聚集之地過久會被影響神智,我們見到她時不正是那副模樣嗎?” “記憶缺失只會缺失那段時間內發生的事,你將那婦人模樣說得清晰詳盡,劉夫人卻毫無反應。她根本不認識這號人物,而在婦人口中,二人卻是相熟多年的鄰里——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說的就是事實呢?” 祁越忽地反應過來沈知晗的意思,忙道:“是林鳶鳶?” 沈知晗“嗯”了聲,本想夸獎祁越,如小時一般摸他腦袋,抬手才覺祁越如今已比自己高了半個頭,不再是只到自己腰側孩童了,他放下手,轉而道:“那銀錢本就放在不常用的地方,而整個劉家除了她,也只有另一個人如此熟悉?!?/br> “林鳶鳶以為自己大仇得報,本就不想再活于世上受煎熬,她受制多年,連讓自己死亡都做不到?!?/br> “她來尋我們時,便已經想好要離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