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的空氣驟然安靜，云毓趕緊又說道：“都、都是以前了，已經和現在沒什么關系了！”

    葉黛映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說些什么，華晨先說道：“小葉，你先回教室，這件事······”

    “我不會往外提的?！鞭D身前，葉黛映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確定云毓沒有問題之后才離開。

    事情已經基本有了定數，云毓也沒有了繼續留下的理由，替華晨把保溫杯撿起來后說道：“我幫老師拖地?！?/br>
    眼看著云毓就要去拿拖把了，華晨說道：“不用你管這個，我們先······額，對，過來幫我整理一下學生名單?！?/br>
    華晨急匆匆在抽屜里拿了一疊紙出來，他也有些懵了。

    不是害怕，而是憐愛。

    他只知道云毓的mama身體癱瘓了，家里也過得比較困難，顧及云毓的自尊心也沒有多打聽過，猜的是父母離婚了每個月爸爸那邊能打一點生活費過來，再加上云毓成績好，算上學校發的獎學金日子應該也能過下去?，F在看來，自己想的都還算好的了。

    華晨不知道怎么開口，云毓卻先說話了，“老師，您才和同學們說過了，高考要比我們平常的測驗簡單很多的，我覺得我要是去高考也沒有問題呀，總······總還是會有個學上的?！?/br>
    好在是保溫杯里的水已經沒有很多，零星一點，華晨隨便用拖把擦了幾下也就應付過去了。他看著云毓，說道：“可別妄自菲薄，老師還等著你給老師掙個狀元回來呢?！?/br>
    “哪能······”云毓笑了笑，站在辦公桌前整理那些名單，他掃了一眼，是大家的基本信息匯總表。

    華晨重新坐到了辦公桌后，手指摩挲著杯底新砸出來的凹痕，低聲道：“小云啊，你說的那個欠錢的事，你也知道老師也還有些存款，或者說你把這事——”

    “不用不用的！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欠款早就還干凈了，只是留了個案底······其實也不是什么大麻煩的?！?/br>
    華晨一直都在幫助他，正是因為如此，他真的不想要老師也看輕他害怕他，他只能用謊言來維護自己已經快要被消磨殆盡的自尊心。再說了，就算他把事情都坦白了，老師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擔心自己給老師增加心理負擔以外什么作用都沒有。

    他也沒有辦法去解釋自己是怎么去還那么高額的欠款的，當初是幾百萬，為了結清工資和欠款，爸爸只能去借高利貸，一開始是幾百萬，到后來就變成了上千萬。

    男人在一個夜晚悄悄離開了他們，只剩下了他和mama。追債的人很兇，會帶著刀上門來，那個時候他和mama晚上都不敢點燈，生怕是他們知道家里有人。也沒有多余的錢去交水電費，只能用桶去接水龍頭里一滴一滴的水，可以卡著水表用。

    mama說，男人是被陷害的，欠的錢也只是去給原來的員工們發工資了，男人走只是為了去找證據，叫自己不要恨爸爸，可是好幾年了，他的爸爸沒有哪怕一點音信。

    也就是這樣，mama才會那么累地工作，后來又出了車禍，現在都癱瘓在床。

    世界上一切的不幸運似乎都落到了他的腦袋上，不是絕望不是走投無路，他不會去試著直播。

    托這具身體的福，他現在生活得好多了，可以在晚上開燈，可以吃到新鮮的飯菜，可以讓mama受到那么好的醫療照顧，可以供meimei在國外上學。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沒有了怨言，只是想維持現狀，爭取讓日子好起來。

    云毓擺明了不想繼續說下去，華晨也知道再問無異于傷口撒鹽，只能希望這些事真的如同云毓所說，最后說道：“有什么事情一定一定要和老師說，好不好？”

    “嗯，謝謝老師！”云毓抬起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來，說道：“老師您忙您的，我到一邊去給您整理?！?/br>
    “好，你去。唉，算了，你回教室休息，老師來?！?/br>
    “不麻煩的，我幫您?！?/br>
    云毓坐到了另一個小桌子上，從那樣厚厚的一沓紙中把本班學生的表格都找出來，剛才還沒細看，現在才發現這個表格上的信息好完整，有證件照，有籍貫生日，還有以前就讀的學校。

    他小小地咽了口口水，像是發現了藏在森林里的寶藏。

    明明知道這種行為好下流，可手指翻找的速度卻不自覺加快了，甚至是有些迫切地想要去找到目標。

    然后他找到了。

    或許是轉學生的原因，賀言的表格藏在比較下面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紙抽了出來，先是抬眼偷偷觀察了一下華晨，這才借著身體的遮掩去看表格上的信息。

    證件照和他本人看起來沒有什么不同，就是更加板正一些，云毓知道，他笑起來的時候會更好看。

    再去看別的。

    和他想的一樣，賀言是北方人，從臨城那邊來的。

    南城雖然也是大城市，但是到底不及那邊繁華，也不知道賀言為什么會來這里。是因為父母的工作調動么？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云毓心里猜測著，臉上不自覺掛著淺淡的笑容。

    再就是生日，三月五號。

    云毓的生日在十二月三十一號，正好卡在了年終，他上學又比較晚，比班上大多數人都大一些，所以他下意識以為自己比賀言大，心里那點負罪感還沒完全成型，云毓就看到了他的出生年份。

    生怕自己看錯了，掰著手指數了數，才發現他比自己早生了兩年，現在都快要二十了！

    原來······原來比自己大么？

    因為太過專注，他都沒有注意到手心已經叫那些紙張擱出了一條紅痕，突然又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云毓皺皺眉頭去看下面的學習單位，那兒卻是空白的。

    就算是上學晚也······也不會晚兩年吧，這個年紀不都應該去讀大學了么？就算不能在國內，賀言家里的條件應該也可以讓他去國外呀······

    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有個老師來這邊要檔案資料，云毓只好趕快將自己班上的翻找了出來，然后把資料交給華晨后就走了。

    大課間還沒結束，云毓回教室的路上一直都在想這個，進班之前才把這些念頭都趕走，可表情還是不免有些凝重。

    好多好多的心思壓在他的心頭，等回到座位后也竟然覺得有些困意，將臉貼在了桌面上，叫微涼的桌面去除臉上的熱意。

    他的座位正好可以看到葉黛映，現在她在做題，睡覺的人多一些，她是為數不多在學習的。云毓想，這個機會她真的不可以錯失掉。

    他心里想著事情，等到再回神的時候視野里卻只剩下賀言的臉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也擺成了和自己一樣的姿勢，臉貼著桌子。

    隔得有些近，近得能看到對方臉上的汗毛。

    這下，云毓所做出的所有心里建設都崩塌了，腦袋里又都是賀言了，都已經這樣了，想要做起來和扭頭都顯得好刻意的！

    云毓不知道改把目光往哪里放，只聽到賀言輕聲說道：“老師找你說什么了，怎么好不開心的樣子？”

    云毓眨眨眼睛，“沒有不開心呀?！?/br>
    賀言卻笑了起來，問道：“開心的話你皺什么眉頭？”

    這下云毓啞口無言了，又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換了個話頭，小心翼翼地說道：“我今天看到了班上所有人的表格?！?/br>
    “嗯？”

    耳朵貼在桌面上后所有的雜音都被放大了，也包括心跳聲，撲通撲通的，比平?？炝撕枚?。

    云毓盡力穩著語調，問道：“為什么······你會比我們大······？”

    “嗯，休學了一段時間?！?/br>
    “休學？”云毓差些就要坐起來，眉頭微微皺著，問道：“為什么會休學？”

    “得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被送到醫院里面去了?！?/br>
    也看他問這些怪好玩的，小兔子問，他就答，反正也都過去了，他沒有對那段時光有任何留戀的情緒。

    可就在他說完后，小兔子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就連聲音都在顫抖，“是什么病，會很痛嗎？現在還會不會難受？需要我做些什么嗎？我、我的意思是，那個······不是?！?/br>
    云毓簡直要羞死了，默默扭頭把額頭抵在了桌子上，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木紋。

    有那么一瞬間，賀言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甚至內心也清楚的知道，以前對那些狐朋狗友慣用的敷衍說辭不能用來回答云毓。

    他頓了頓，才咧開了嘴角，說道：“倒也沒那么嚴重，早就好了?！?/br>
    “怎、怎么好的呀？”

    “有聽醫生的話好好吃藥，好好鍛煉?！蓖蝗黄鹆藟男乃?，添上一句調侃的話，“也有聽班長的話好好學習，好好睡覺?！?/br>
    “??？”

    明明是那么嚴肅的事，怎么還能扯到自己身上來，可這句話就像是開啟了云毓身體內的某個按鈕，蹭的一下，臉全紅了，他背過了臉，話音中帶著一些嗔怪，“你又開始這樣說話了?！闭f完，還有些委屈，小聲道：“你不是都不愿意理我了么？”

    “我哪有?！辟R言像逗小女孩似的，去吹云毓的頭發，成功將人逗得把臉重新扭了回來，臉上多了紅暈，眼神也閃躲，實在是可愛。也不清楚高瞻怎么會覺得夏燃會比云毓好看，二者都沒有什么可比性。

    嗯······他都快忘了夏燃長什么樣了，可能也是大眼睛高鼻梁？好像沒和他睡過，不過睡沒睡過都不重要了，他現在只想和云毓睡。

    靠近他是想cao他的小屄，這是既定的事實，還喜歡看他當著自己的面裝純，也喜歡看他兩頭轉變得暈乎乎的樣子。

    不過這些都只是想玩玩，他已經花了太多心思了，也該玩到手了才對。

    云毓轉過腦袋了，他也委屈上了，“我不理誰也不會不理班長的?！?/br>
    云毓真的好害羞，可還是小聲說道：“明明昨天和今天都有?！?/br>
    “昨天班長不是給我發了過程來么？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看懂的，就沒有時間和班長說話了?！辟R言解釋。

    好像說的很有道理，云毓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可心底又不太滿意這個回答，問道：“那剛剛，你也沒有理我呀?！?/br>
    “可能是因為情緒比較低落？”

    “為什么會低落？”

    “想到那些題目我需要花那么長時間才能看懂，班長卻一下子就做完了，我就覺得我真的和班長差了好多好多?！?/br>
    “這、這樣嗎······”云毓羞愧地無地自容了，“我，沒有的，你也很厲害呀，再說了，之前運動會，你、你幫我，這都是我該做的，我會、我會教你功課的?！?/br>
    “那什么時候教？”

    “周末吧，周末大家都有空?！痹曝褂钟X得自己特別壞了，明明在上學的時候每天都和人呆在一起，還要去侵占他周末的時間。

    又或許是，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忘掉A先生，謹記著，他們只有金錢和rou體的關系，不會再進一步深入。

    賀言又問道：“那我們去哪里學??？”

    云毓應聲：“要不就在學——”

    話沒說完就被賀言打斷，“去我家吧?！?/br>
    還沒給云毓反駁的機會，上課鈴聲就響了，一向以嚴厲著稱的英語老師走上了講臺，卷子一拍，罵道：“考這么差還能睡得著？還能講話？還不收心？快把卷子都拿出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就看著賀言那個方向，云毓趕緊推了推賀言要他坐好拿卷子。

    賀言也暫時沒說話，按照老師的做。

    云毓無心聽課，連桌面上攤著的英語資料也沒辦法做下去了，滿腦子都是賀言的話，他才要反駁，就聽到懶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去我家里了？班長不許反悔好不好？”

    “不——”云毓才要張嘴，唐艷君就往這邊走來了，嘴里還念念有詞，“完形第三題，這么簡單，居然有人把of和for分不清，安珊珊你起來講一下，這題你怎么分析的？”

    安珊珊突然被cue，站起來支支吾吾，壓根還沒反應過來，安珊珊的同桌小聲說道：“take　possession　of，詞組，詞組！”

    安珊珊找回了神，在老師的炯炯目光下回道：“詞組是of！”

    唐艷君也讓安珊珊坐下了，卻又說道：“這次英語第一雖然在我們班上，但是140和130層次的人并不多，就是這么一點小問題，居然還有人錯。1.5分啊，你高考有多少個1.5分能扣掉的？還上課干這個的干這個，干那個的干那個？”

    她說完這個，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即使是轉過身往黑板上走去了大家也不敢掉以輕心。

    云毓低頭緊緊看著自己的卷子，突然有一張小紙條遞到了自己的面前，上面寫著：

    班長，好不好嘛？

    后面還跟著一個QAQ。

    就算意志再強硬也······也拒絕不了這個呀······

    云毓知道賀言在看自己，身體都要被那樣熾熱的目光燒出兩個窟窿來了，終是點了點頭，發出了細微的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