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毓越走越快，到最后都快要跑起來，風鉆進袖子里，像翅膀一樣鼓起來，鉆進廁所后，鏡子里的那個人都將云毓自己嚇了一跳。

    他將手撐在洗手臺上，敲開了水龍頭。水嘩嘩從水管里涌出來，云毓用另一只手去接，碰了水就往臉上打，也不免將額發都打濕，水珠匯聚成幾股順著臉部的輪廓從下巴低落，云毓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臉。

    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只是覺得明明洗過了臉，怎么還是不清醒。

    一回神，原本站在樹下的身影已經不見，心里升起小而隱秘的心事，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小會兒也沒等到人過來。

    眼看著同學們三三兩兩朝著老師那兒湊過去，云毓拍了拍自己的臉趕緊往cao場上跑去，他剛剛準備鉆進隊伍里，就聽到背后有人叫了他一聲。

    “老師，您找我干什么？”云毓往華晨的方向小跑去，而與此同時，華晨和六班的班主任身邊也圍著好幾個學生了。

    華晨抿了嘴手里保溫杯的熱水，笑著說道：“剛剛接到通知，不僅要舉班旗還要舉班牌，這幾個同學都是自告奮勇要舉的，剛剛你不在，老師想問問你想不想去舉班牌?！?/br>
    云毓近乎是沒有猶豫的，立馬搖了搖頭。

    華晨還是笑著的，只是在云毓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回去。

    云毓一轉身，目光正好就和賀言撞上。

    他剛剛拒絕得太快，絲毫沒有注意到賀言原來也在這里。原本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常常滿溢雀躍和欣喜，可現在里面是難過和失望。

    耳邊又傳來了容研的聲音，她問賀言待會兒他們該怎么配合舉旗。很快，賀言就轉過了目光，云毓也不愿再去看再去想，默默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畢竟電視臺要來，舉班牌這種事也成了香餑餑，華晨不是那種唯成績論的老師，最后弄了個小競選來了個民主投票，獲選的是班上一個很文靜的女生。

    又在日頭下練了好幾遍，這節自習課也就快要結束了，不少班都陸陸續續上了樓，五班卻留在了cao場上。

    緊接著自習課的就是體育課，他們去更衣室換了運動服就好。

    云毓沒和賀言同行，也還在心里默默想著，待會要是在更衣室里遇見怎么辦。

    前段時間，賀言自告奮勇地幫自己看門，在所有學生走之后他就站在門口，等著自己換完衣服了兩個人再一起去排隊。

    云毓刻意放慢了步子，等到男更衣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才進去，他一進去，坐在軟沙發上的賀言就站了起來。云毓心里一跳，趕緊別開了眼睛。

    眼看著賀言離他越來越近，云毓心里也亂得一塌糊涂，眼睛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班長你換衣服?！?/br>
    賀言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溫柔，像一陣輕輕的風掠過了云毓耳畔。云毓一回頭，就看到賀言背過身體站在門口，帶著一些倔強。

    “謝謝?！?/br>
    賀言沒有說話，回應云毓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門鎖聲。

    云毓急急忙忙換好了衣服，在落鎖的時候輕聲說道：“你先去吧?！?/br>
    身邊人的呼吸像是停滯了一瞬，與此同時，云毓的手也頓在了原地。他不敢抬頭看，怕再次看到賀言失望的目光，只是聽著，聽著一會兒之后才響起腳步聲。

    云毓這才松了一口氣繼續鎖門。

    運動會要來了，體育老師也就把器材什么的都搬了出來讓學生們自由訓練，賀言報的都是跑步項目，幾乎是一百四百八百連著跑。一解散，賀言就去了跑道上，云毓也幫著老師去整理跳高跳遠的器材。弄完了，他就和幾個別的班的學生一起練跳高。

    云毓以前在家的時候學過擊劍和馬術，不過也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就算是現在沒怎么運動，至少是底子還在，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逐漸長大的原因，柔韌性也越來越好，云毓輕輕松松跳過了一米六五，跳過之后就在旁邊做拉伸運動。

    他面朝著網欄，看著對面藏在蔥郁樹叢里的宿舍樓。明明隔得好遠了，卻似乎能聽到他跑過跑道時的踏踏聲，或是汗珠會滴落，或是。

    云毓微微偏頭，看到一群女生等在了終點線那里，手里拿著水和小點心一類的東西，賀言似乎也在和他們說話說得很開心。又和剛剛那樣，聽不到說的什么。

    云毓又默默把腦袋偏回來，明明在拉伸來著，現在腳卻在不自覺摩擦著地面上的小石頭。

    忽然一下，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云毓轉過頭卻沒看到身后有人，再一回頭就看到了向百川的臉，他出現在了自己的右側。

    云毓往后退了兩步，覺得有點丟臉，又問道：“你們這節是體育課？”

    “自習課?！?/br>
    “那你怎么在這兒？”

    “你知道我化學不太行，老周給我去復讀部那里找了個老師給我補習補習，剛剛上課的時候去了，結果沒找到人，就往回走了?！毕虬俅ㄐα诵?，說道：“沒想到你還會跳高，早知道高一的時候就讓你去跳了，也不至于被一班壓一頭不是？”

    “??？”云毓覺得臉更熱了，辯解道：“不是，是班上沒人報名我才報的，我不能把所有的項目都交給你們呀?！?/br>
    “那那個呢？那個……你同桌？”

    “他要跑步的，那個累?！?/br>
    “好吧?！毕虬俅柭柤?，看到一粒汗珠順著云毓的臉頰滑下來，問道：“要喝水嗎？”

    說著，他就像變魔術一樣變出了一瓶礦泉水。

    云毓眨眨眼睛，婉拒，“我帶水了的?！?/br>
    “是么？”

    “嗯?！痹曝冠s緊回頭拿起了自己的水杯，誰能想到水杯里已經沒了水，還沒抬頭就聽到了向百川調侃的聲音。

    “怎么，你還怕我給你下毒不成？”

    向百川大大咧咧的，不僅是對他，對所有人都特別熱情。云毓也沒多想。尷尬笑笑，正欲伸手接過水瓶，卻有一只更大的手提前搶走了礦泉水瓶。

    云毓的目光順著手、手臂慢慢攀爬到緊抿著的唇，和俯視著對面的眼上，眼里多出了自己所不熟悉的狠戾。

    賀言本來也就想氣氣云毓，最好逼的他自己來找他，誰能想到云毓這么能忍，關鍵是能忍也就罷了，還招人。他也就一會兒沒看著他，就有人眼巴巴上趕著來了。

    還他媽是那個獼猴桃。

    賀言記不住向百川的名字，倒是對他的寸頭印象深刻。

    賀言比向百川高個幾公分，方便他垂著眼睛看人，就像是當慣了上位者，壓迫力只消一眼就可以泄露。偏偏臉上還帶著笑，“哎，同學，你怎么知道我累了特想喝水呢？”

    一邊說一邊擰開了礦泉水瓶當著人面三下兩下胡亂喝了幾口，剩了個底。

    賀言一把捏皺了水瓶，看著正微笑著的向百川，說道：“一不小心喝完了，同學你還要嗎？”

    “不要了?！?/br>
    “哦，那倒是正合我意?！?/br>
    說完，響起邦的一聲，礦泉水瓶精準地落在了距離三人幾米之外的垃圾桶里，或是因為投擲者用力太猛，垃圾桶聞聲倒下，里面唯一的一件垃圾——剛才那個礦泉水瓶又飛到了向百川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