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九月初六，云音酒樓。

    初秋的天氣稍涼，而每到這個時候，貪涼又好姿儀的小梁爺便格外喜歡逆著天氣而行，單穿了件領口層層疊疊著繁復紋花的襯衫還要肆意地解開兩顆扣子，露出大半個胸膛和勁刀雕刻出的鎖骨。

    一路上梁炔的眼神都在不斷往小梁爺的胸前飄，手指勾動著想為他親手系上扣子，想親吻那凸起的鎖骨，想舔舐微微下陷，盛著水一般瀲滟陽光的鎖骨窩。

    但是他沒有。

    即使有千萬根帶著毛絨軟刺的小針在密密麻麻扎著他的心臟，帶來泛著脹痛的瘙癢，他也緊緊抿著唇忍住了。

    還不到時候。

    他萬萬不能在這時忍不住欲望，壞了哥哥的計劃。

    他不能成為無用之人，被哥哥輕易拋下。

    推開門時，包間里的男人正痞氣十足地蹺著二郎腿，靠在桌邊，執著精巧的紫砂茶壺往茶杯里分茶。聽到聲音也只是挑眉看過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滿是挑釁：“敢讓老子等你，阿敬膽子不小嘛?！?/br>
    梁炔面色一沉，上前半步用身體擋住小梁爺，低聲呵斥：“楚嵐，你以為你是誰！”

    楚嵐撩起眼皮不緊不慢瞥了眼梁炔，似笑非笑：“我是保衛科江南分區總區長。跟屁蟲，你又是誰，這里有你說話的份么？”

    梁炔本要生氣，卻突然眼睛一轉，勾起唇角，故意貼近了小梁爺，臉頰靠過去在小梁爺的脖頸處曖昧地蹭過，又朝楚嵐露出挑釁的笑容：“梁家二少爺，小梁爺的親弟弟，小梁爺的床伴，夠不夠身份了？”

    楚嵐的笑臉僵了一下，收起笑容將手里的紫砂茶壺重重放下：“寡廉鮮恥！”

    這話讓以寡廉鮮恥的花花公子而格外出名的楚嵐說出來，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梁炔絲毫不懼，反而因為在這場爭斗里獲勝而有些得意洋洋：“寡廉鮮恥又怎么樣，不像有些人，連做夢都不敢做噢?！?/br>
    眼看楚嵐真的要生氣，看戲看得樂呵呵的梁敬這才拍了拍梁炔的肩膀，越過他上前主動坐在了楚嵐的身邊，伸手去取茶壺，要給自己倒杯茶，笑到：“行了，你們兩個消停會吧?！?/br>
    楚嵐冷冷瞥了眼梁炔，卻是聽話地坐下，推了杯倒好的茶到小梁爺手邊，哼了一聲：“終于看戲看夠了？”

    小梁爺舉起推到手邊的那茶杯，朝他溫柔一笑，算是默認了。

    楚嵐雖不比穆晨穆汐格外的高大健壯，卻也是肌rou精韌，身材修長，穿衣顯瘦脫衣有rou的存在。尤其是那一身泛著光澤的顏色略深的小麥色肌膚，在酒店暖黃色燈光的渲染下像是上等的蜂蜜在身上略顯粘稠地緩緩流動，充滿著年輕男性那血脈噴張的魅力和如火一般的激情。

    此時此刻甚至還因為小梁爺溫潤一笑，那稍顯深色的面皮上泛起一層不明顯的微紅，像是巧克力上淋著蔓越莓果醬，有種詭異的反差萌。

    萌？

    梁敬暗中笑了笑，放下茶杯，抬手制止了楚嵐要為他親自添茶的動作。

    這世間會覺得眼前這個玩略不堪，殘忍狠毒，有著“混世魔王”之稱的保衛科科長的寶貝兒子萌的，恐怕也就他梁敬一個了吧。

    楚嵐被梁敬推開了手，又看著梁炔自然地拿著額外的干凈碗碟落座在小梁爺身邊，先用開水將碗筷一一細細燙過，又取了蝦蟹，掏出特質的工具仔細處理，將剝出的白白嫩嫩的rou一一放進小梁爺面前的碗里，不由地有些氣悶。

    怎么？梁炔那個小跟屁蟲給他夾菜可以，他個青梅竹馬給人倒茶人還不讓！

    氣死了！

    要知道他那個混蛋老爹可都沒有他親自服務的殊榮呢！

    楚嵐干脆把茶壺放了好遠，獨自生起了悶氣，偷眼看到小梁爺不但沒在意他的小別扭，甚至還收到了來自梁炔的炫耀眼神，頓時就像被針戳了的皮球xiele氣，不甘示弱地也起身挑了小梁爺愛吃的菜放進他的碗里。

    兩人像競賽一樣樣他的碗里放東西，小梁爺也不阻止，一邊笑吟吟地慢慢吃著，一邊打量起楚嵐。

    楚嵐是保衛科科長楚天的老來子，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對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兒子寵溺的過了分，也就造成了這人格外暴躁，肆意妄為的性格。

    現在雖然依然嘴巴欠了點，別扭欠打了點，在梁敬面前卻還算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將小梁爺的底線摸的一清二楚，情緒拿捏得十分到位，該發小脾氣時絕不委屈自己，該服軟時也能一秒變慫，讓人好氣又好笑。

    嚴格來說，楚嵐才是小梁爺第一個親手調教出來的人。

    當年帝都保衛科被卷入黨政之爭，楚天為保全他這個唯一的弱點，金蟬脫殼偷偷將楚嵐送到了梁家，見到了還算是個孩子的小梁爺。

    當年的楚嵐年紀雖小，脾氣卻一點也不小，殘忍又暴虐，來到梁幫的第一天就將兩個護衛打得頭破血流，砸了梁家的客廳，像只桀驁不馴的小豹子。

    只是不幸的是，那段時間的梁敬心情委實不太美妙，干脆手執鞭子，親自收拾他。日常按住楚嵐暴打一頓，見一次打一次，直到打得寧死不低頭的楚嵐在醫院住了小半個月，人終于服了軟，學會了看眼色，知道了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而自打從醫院出來，楚嵐就成了小梁爺的跟屁蟲一枚，嘴上依然賤嗖嗖地美其名曰是要找機會反擊，實際上是又端茶來又遞水，誰敢對小梁爺不敬能第一個就撲上去。

    當年梁家動亂時，被楚天困在軍隊磨練的楚嵐二話不說，拼著被自己老子打死的危險從軍隊里逃到江南來幫他，從而逼著楚天在他和梁灜之間迅速站隊。

    可以說，當年小梁爺能如此快地平息梁家動亂，楚嵐功不可沒。

    不過當年的楚嵐還是個rou乎乎的大白團子，和現在小麥膚色的八塊腹肌壯男很是有些差距。

    因著梁家不入都城的祖訓，長期以來都是楚嵐江南帝都兩邊跑。直到一年前有意讓楚嵐接任他保衛科科長，才將人徹底拴在了帝都。

    一年沒見，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漲了不少。

    將楚嵐所作所為盡收眼底的小梁爺收回目光，只字不提帝都的情況。

    小梁爺不提，楚嵐卻憋不住了。

    吃飯間他偷眼看了小梁爺好幾次，見人只是慢悠悠地吃著喝著，在如今的風口浪尖上好像一點也不著急，躊躇片刻還是低聲說道：“帝都現在可是亂著呢。沒腦子的柳家大少在吳家的攛掇下，已經向黑道徹底宣布與梁家為伍就是與柳家為敵。梁灜那王八蛋躲在吳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將吳家家主最寶貝的大女兒迷的昏天黑地，如今一向偏愛大女兒的吳家家主默認了站隊，叫吳家少爺恨的咬碎了牙?！?/br>
    “如今梁家和梁幫算是徹底攀上了風口浪尖，保衛科畢竟明面上與個黑道背道而馳，無法正面出手參與這件事，你可千萬小心?！?/br>
    梁敬笑著點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份情，心里卻忍不住有些好笑。

    這一個個的，明明他才是第一當事人，這些人倒是一個個比他要緊張的多，生怕他出點事情。

    楚嵐的卻帶來了個隱秘的消息，沒想到梁灜居然又攀上了吳家的大小姐。逮著吳家可勁的折騰，該說真不愧是毫無良心的梁灜嗎？

    只是，吳家家主恐怕還不知道，是誰害死了當年他那個離家出走的小女兒吧？

    梁灜迷倒了吳家大女兒倒是不足為奇。梁灜為人雖然極其卑劣，冷血暴虐，為達目的可以拋棄任何底線，但是畢竟是繼承了梁家的基因，不但有一副充滿男子氣概的英俊皮囊，無論智慧，手段，謀略，還是優雅高貴，每一項都是十分優秀的，掌控人心的誘惑手段尤其出色，無怪乎曾經可與梁老爺子爭天下。

    從利用吳家小女兒生下梁炔到逼的吳家小女兒死去，短短不過幾年時間，也不知道這次吳家的大女兒什么時候會被拋棄，也是可憐。

    楚嵐正說著梁灜和吳家的勾當，瞥到低著頭將桌布抓出褶皺，手指用力到泛白的梁炔，突然福至心靈，幸災樂禍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小跟屁蟲，就是梁灜和吳家小女兒的崽子吧？”

    “阿敬你可要提防這家伙，小心他背后捅刀子。要不然就干脆讓我今天就…”，說著，楚嵐向后一仰，手腕一抖，只聽一聲金屬與木頭相碰的聲音，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便貼著梁炔的手插在了桌面上。

    “就替你辦了他？”

    梁炔陰霾地抬頭去看，楚嵐咧著嘴滿眼挑釁，見他看過來還四指合并在脖頸前一劃而過，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梁爺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伸手捉住了楚嵐的手按在桌子上，輕笑道：“別鬧了?！?/br>
    正待他要再說些什么，小梁爺桌上水杯里平靜的水面突然微微震顫，梁炔和楚嵐瞪大了眼睛，條件反射就要朝著小梁爺撲過來——

    巨大的爆炸聲伴隨著橘紅色的火焰瞬間席卷了過來，碎石裹挾著玻璃渣鋪天蓋地地炸開，灼熱的溫度覆蓋著整個包間——

    “哥哥！”

    “阿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