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上)
半個月后,山門大會正式開始。 沈管事雖是二人現在名義上的長輩,但修道門派招收俗世弟子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斷絕塵緣,因此沈管事只能將二人送至城門處交由前來引路的極天門弟子,然后便回院子里靜候佳音。 比起安靜的二人,其他來自于貴族世家的弟子就有些鬧騰了,他們平日里早就習慣了有仆役在身邊跟隨伺候,此時聽聞后面的測試都要自己前往,自然心有憤憤。 其中一名錦衣少年是家中獨子,父母長輩對他自是無比疼愛,后來又有來往密切的修士稱他資質奇佳,家人更是對他嬌寵縱容。平日里連下地走路都少的他聽聞要走到離小鎮數十里外的極天山,當即忍不住大聲抱怨起來。 “還說是修真界第一門派,怎么連個可以代步的仙器都沒有???” 修道之人五感皆已練到極致,莫說這少年根本無意壓低聲音,即便他只是小聲在隊伍里念叨,前面的引路弟子也聽得一清二楚。 只見那名胸口繡著一枚云雁紋的弟子停下腳步,手中一枚玉簡發出微光,將上面的文字投在空中。文字上書一眾前來參加山門大會的弟子姓名,他手指在其中一個上面一劃,便將那個名字直接刪去了。 方才抱怨的少年眼尖的瞧見這一幕,臉色大變。他擠開眾人,走上前去,大罵道:“你干什么?為什么把我的名字刪了?” 那名弟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將玉簡收了回去,繼續往前走。 少年更是怒上心頭,伸手便要去抓那名弟子的衣袖??蓪Ψ筋^也不回,只是揮手這么一拂,長袖帶起一陣風將其甩開。少年被吹得翻到在地,待他灰頭土臉的起身時,卻發現自己已被送回了鎮外。 剛和他送別的幾名仆役還在原地停留,見他突然被吹了回來,立刻圍了上來,將其從地上扶起。 他們身份低微,不敢妄自揣測,只能小心詢問:“少爺,山門大會……可是出了什么問題?” 那少年無措的往四周看去,周圍的視線有好奇亦有嘲諷,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生絕望,雙腿一軟往地上栽去。幾名仆役面面相覷,正對他此舉不明所以時,卻聽少年低聲哀嚎:“完了,都完了……” 自那修士說他資質奇佳以后,他在家中倍受寵愛,但那其實是建立在他將來有機會修道成仙的基礎上。于他們那般的世家貴族而言,有個身為修真界第一門派的弟子作為家族后盾,自然會讓家族在其他場合備受尊敬,可現在他已無緣這次的山門大會,那他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也會一落千丈…… 少年不敢深思,可悔意卻如烈火般灼燒他的心,讓他對自己的未來驚惶不已。 …… 另一邊,眼看著那名引路弟子隨手一揮便將人直接送出了回去,一眾參加山門大會的少年紛紛噤若寒蟬,接下來的數十里路更是無比安靜,無人敢再有異言。 一個時辰后,眾人來到極天山脈之下,因有引路弟子在前,他們并未像其他擅入的凡人那般受到迷陣所惑。只見一扇巨大的石門憑虛而立,此門高聳入云,帶來極為攝人的壓迫感,可在鎮上遠眺時卻從未有人發覺此門的存在,想來此門也是極天門所設迷陣的一種。 此刻石門緊閉,門扉上雕刻著反復的陣法符咒,俗世弟子不懂其中奧妙,只覺的此般精細的雕刻手藝非同尋常,而那些本就有一定修為的弟子卻在心中大贊其深奧絕妙,目光流連于上,駐足不前。 前方的引路弟子察覺到有人分心停留,便敲了敲玉簡,發出清脆聲響,將其注意力吸引過來。 “若能拜入極天門內,這般陣法自然可以學到,不必現在于此逗留?!?/br> 他此話一出,頓時激起那些人的求道之心,心中對極天門更是向往。 一入山門,光景再度變化。 若說在門外時所見還是極天山脈的山腳之下,待踏入山門后,眾人竟已來到其中一峰的峰頂,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座石碑,上書飛鴻峰三個大字。 眾人連忙往四周望去,身后是泛著淡藍光澤的山門,無論是構造還是上面的陣法都與方才所見石門極為相似。而其他二十峰則由連綿起伏的鞍部相連,其中最高的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幾乎不與其他山峰相連的,便是這極天門的象征,當今修真界第一人郁棠溪所居之地。 蘇冠容注意到,在那幾乎自下而上將天地豎著劈成兩半的極天峰的正北往西一邊的位置,也坐落著一座山峰,只是比極天峰稍矮一些,且被其擋住鋒芒,讓人下意識的將其忽略了過去。 也不知那座山峰叫什么名字,又是由誰做峰主的。 虞少卿注意到他的視線停駐在極天峰那個方向,以為他是在好奇極天門門主,便稍稍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將他注意力拉扯回來。 “在看什么?怎么這么投入?” 蘇冠容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什么?!?/br> 此時所有前來參加山門大會的弟子都已抵達,引路的飛鴻峰弟子便將山門的傳送陣法關閉,隨后,他朝著正往人群走來的一名男子躬身施禮,喊了聲趙師兄。 趙師兄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但修真界的年歲與外表并無什么關系,他衣著與那名引路弟子一致,唯獨胸口的云雁紋比他多了兩道,想來這云雁紋的數量與門中弟子的輩分亦有不小的關系。 趙師兄往眾人面前一站,朗聲道:“現在我來宣布一下山門大會的測試規則,請諸位細聽?!?/br> “本次測試只有兩項,一項是修為,另一項是根骨資質。其中修為一項只有本就修道過的弟子可以參加,若原先只是凡塵子弟,就只需參加后面一項。根骨資質評分為甲乙丙三類,每一類又有一二三等。若評測結果是乙類,便可成為外門弟子,以后再多修煉即可進入內門;若評測結果是甲類,便直接進入內門弟子;若是只評到丙類,那就還請打道回府,另覓高處吧?!?/br> 山門大會的規則倒是簡單,不少凡塵子弟聞言當即放下心來,他們既敢來參加此次山門大會,那都是曾有其他門派的修士為其探過根骨,贊其有修道天分的,因此不少人已不由得露出幾分勝券在握的表情。 作為任務攻略者,深知虞少卿主角攻身份的蘇冠容明白對方肯定會入選,但自己能否入選就未必了。他拉了拉虞少卿的手,在對方看向自己時自然的露出幾分慌亂。 “阿卿……” 少年安慰似的回握了他一下:“別怕,不會有事的?!?/br> 此時,宣讀完規則的趙師兄一抬手,一道道玉符從他身旁的案桌上飛入眾人手中,上面寫著他們的名字和順序,若是測試通過,這玉符便可作為他們正式拜師前的臨時通行證。但倘若測試不通過,那玉符則化為齏粉,而他們也會因沒有玉符庇佑而不得不離開此地。 測試順序由長至幼,蘇冠容比虞少卿小了幾個月,自然排在他后面。不過前面還有不少已有修為的弟子,若真這么算下來,二人其實順序也相差不多。 首先進去的是一名據說已有兩百多歲的修士,在鎮外時蘇冠容曾遇到過他,那人當時正與旁人在吹噓自己已有金丹期修為,還說自己先前也曾來參加過山門大會,只是略差一些才被篩了下來。這番話自然惹來不少人的羨慕,一眾凡塵弟子圍在他身邊左一言右一語的詢問極天門中的情況。 此刻,在見到他胸有成竹的走進前方的屋子時,旁邊幾名凡塵弟子便忍不住小聲討論起來。 “他先前說他有金丹期的修為,那在修士中應當是很厲害的吧,說不定能過呢?!?/br> “若他第一個進去能過,那便是個好兆頭?!?/br> “到時他出來,我可要第一個沾他福氣?!?/br> “我也要我也要?!?/br> 眾人小聲討論起來,氣氛很是熱烈,連一旁飛鴻峰弟子朝他們瞥來目光也未曾注意。 但一刻鐘后,那名弟子卻滿臉頹喪的出來了,他先前緊緊捏在手里的玉符也已消失不見。方才討論的幾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往石門那里走去,只見他的身影踏入石門,伴隨著藍光一閃,整個人就消失不見。 想來是被傳送回了方才的石門前了。 那幾人當即噤聲,心中雖有萬分不安,卻沒人再敢發出半點聲音。 正在這時,蘇冠容突然聽到斜前方傳來一聲輕嗤。 “不過如此?!?/br>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孤身立在眾人之外,看向藍光漸弱的傳送陣。對方心中的不屑早已溢于言表,也正因他如此傲慢的態度,即便知道他也同樣出身修真世家,卻也沒人敢上前與他搭話。 那少年收回目光,卻無意間瞥見正好看向自己的蘇冠容,對方眼里的好奇讓他頓覺冒犯,當即蹙起雙眉,朝他斥道:“你看什么看!” 蘇冠容被他這么一說,立刻收回目光。 虞少卿發覺到對方的惡意,不顧彼此身份實力差異,上前一步,將蘇冠容擋在身后。 那少年還有幾分不滿,只可惜未來得及由他發作,那邊的飛鴻峰弟子已經叫了他的名字,讓他進去參加測試。 見狀,少年眼含警告的掃了蘇冠容二人一眼,拂袖往房內去了。 見他進去,虞少卿才問起方才的情況。 蘇冠容卻一臉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往他那兒看了一眼?!?/br> 虞少卿深知不少修道之人都自視甚高,其中不乏有十分厭惡凡塵弟子之人,想來方才那少年也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那少年是否能通過測試,若是不過倒還好,此后想必也再無交集;若是都過了這測試…… 他心中不自覺的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