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蘿城
如郁棠溪所算的那般,這場大雪在次日中午時就停了。后半夜的大雪將那名魔修的尸體也蓋住了,唯有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血腥氣提醒他們上半夜的那場打斗確實是真實存在的。 二人隨后繼續趕往修真大典所在之地,因這世間的秘境遍布各地,故而每次的修真大典舉辦之地也各不相同,這次盛會的所在地是云蘿城,此城歸屬于云蘿宗,云蘿宗內女弟子眾多,宗主更是一名合體期的女修。在她的帶領下,原本只是個小門派的云蘿宗在這些年間漸漸成長為一個中等勢力的修真門派。 為了迎接來自五湖四海的貴客,云蘿宗這次手筆極大的將城中所有的客棧別院都包了下來,且在城外就已安排弟子等候。確認來客身份后將他們安排至對應的客棧住下。 但城中除了云蘿宗的弟子外,更多的還是那些毫無修為的凡塵百姓,他們平日只見慣了云蘿宗的弟子,此時見到這么多其他門派的修士,投來的視線自然是五花八門。有人敬仰,有人好奇,更多的則是羨慕與向往,畢竟一旦入了道門,便能脫離這紅塵苦海,不再有那許多煩擾與憂愁了。 只是修道最基本的便是天賦與資質,可偏偏這兩樣東西哪怕你家財萬貫還是權勢滔天,都是想求也求不來的。 有了上回在蒼霞峰的教訓,郁棠溪這次先從門中拿了信物以證明身份。對方一見他手中白玉上所刻“極天”二字,立刻就知道了他的門派,當下命人將其帶去城內最好的客棧住下。 蘇冠容在路上一打聽,才知道極天門的其他弟子并未抵達,且二人在中間還因暴風雪而耽誤了一夜,可見白鸞速度之快,遠勝其他靈獸。而趁著這段空閑時間,二人確定了房間后便決定去外面看看。 為了不被人認出身份,郁棠溪用了易容術,這種術法與早先那種通過道具涂抹來改變容貌的手法不同,只需用簡單的咒法就能模糊他人對自己面容的印象。而且施術之人修為越高,則被發覺異樣的可能性就越低,尤其是到了郁棠溪這般境界,所施展的易容術在整個修真界能看出破綻之人屈指可數。 做了偽裝后,兩人這才出了客棧,往街上走去。 往日的云蘿城街道上只有尋常的販夫走卒,賣的也不過是些再普通不過的蔬果菜rou,若再稀罕一些的,便是要從鄰國那邊花上好大的力氣運來的香料或制作精巧的器物。但現在有了修士們的加入,這條街變得熱鬧許多,并非所有修士都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不少散修因受不了宗門的規矩束縛,更喜歡與這些尋常百姓在一起,覺得逍遙自在。 蘇冠容在侍月峰里待了三百年,現在出來卻覺得修真界的變化并不算大,三百年前他參加修真大典時見過的玩意兒現在仍舊有人拿出來擺在攤前叫賣。只是價格要便宜許多,甚至連凡間百姓也能買來玩玩。 譬如前面不遠處的一個散修擺了一地自己煉制的法器,這些法器放在尋常修士眼里自然是最普通的,也入不了他們的眼,可在那些凡塵百姓看來卻是再稀罕不過的物什了。 蘇冠容也是無聊,也跟著一群城中百姓蹲在攤子前隨便翻動。這攤子看起來不大,但擺在上面的小東西卻很多,而且許多都是費了心思的,樣式也精巧,他一時間竟忘了還有個郁棠溪在后面等著,正糾結著是要一個只需輸入一點法力就能發出十幾個爆破符的竹筒,還是要旁邊那個可以代替燭火且能調節亮度的珠子。 正在這時,一旁一名男子拿起一個穗子樣的東西,問道:“請問道長,這東西要多少錢?” 他嗓門大,又離蘇冠容近,詢價時不免引起了他的注意。 蘇冠容下意識朝他手里一看,便愣住了。 那是一個約莫二指來長的劍穗,中間帶著一個通體血紅的掛飾,形如長刀,刀身筆直,頂端有一個環狀。 那名攤主抬了下頭,道:“三兩銀子。這東西在遇到危險時只要用刀尖那里刺破手心,就能直接擋住元嬰期以下的修士的一次攻擊?!?/br> 對一位安分守己的尋常百姓來說自然是惹不到元嬰期的修士的,但這能夠制造防御陣法的飾品只需三兩銀子,可以說是十分便宜了。那人立刻從袖中掏出銀子,遞了過去。 蘇冠容見他離開,也問攤主道:“請問方才那個掛飾是否還有?” 攤主搖了搖頭:“我就做了這一個,你若想要就看看其他的吧?!闭f著,他又擺出一排樣式類似的掛飾,但蘇冠容一眼瞧去,上面都是在當今兵器譜上赫赫有名的武器,甚至還有郁棠溪那把長相思。他沒了興趣,只能擺擺手道:“那便算了吧?!?/br> 隨即起身,擠開周圍的人群,朝外邊走去。 郁棠溪一直站在他身后,借著身高的優勢自然將他方才所看中的那枚玉飾看的清清楚楚。此刻見他走出來,便道:“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剛才看中的那個劍穗上掛著的應當是魔刀滅世?!?/br> 傳聞中的魔刀滅世是一把通體血紅的環首刀,刀刃寬約三尺。據修真界中的古籍記載,魔刀滅世在約莫在十萬年前,也就是妖魔剛剛打開通道后不久現世的,現存有一本名為的書上還寫過滅世的鍛造方式,不過后人試過無數次也未曾成功,便將那本書上的記錄當做古人的一個玩笑罷了。 蘇冠容點了點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做這個樣式的劍穗,瞧著有意思罷了?!彼首麟S意的語氣讓人捉摸不透,然而郁棠溪好歹也與他同床共枕了三百年,不說對他的想法了如指掌,但也可說是略知一二。 在他印象中,蘇冠容僅在三百年前的那時候露出過捎帶幾分不忍與無措的表情,而當時二人所做之事也的確足以讓他有那般的想法??涩F在,僅僅只是看到仿制的一把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魔刀的劍飾,竟也讓他露出如此神情。 郁棠溪道:“你若是真想要,我可以替你去煉一個?!?/br> 或許比不上那把能夠殺魔誅妖的滅世魔刀,但他所煉之器放眼整個修真界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了。 可蘇冠容卻搖頭,又抬頭朝他笑了笑:“算了,只是個仿制品罷了?!?/br> 因這件事,他也沒了要繼續玩下去的心情,他們又在街上走了一會便回去客棧了。 恰好此時極天門弟子也已抵達云蘿城,二人回去時在樓下與一眾弟子碰面,郁棠溪順手解了易容之術,莊桓叫了一聲蘇師兄,便搶在其他峰主前跑了 過來。 蘇冠容知道眾人會和之后必定要與此次盛典的舉辦方和其他門派進行交流,他也不去打擾他們,于是拉著莊桓便回房去了。 …… 修真大典雖然涵蓋項目眾多,即便是筑基期的弟子也能小試身手。但蘇冠容還是要求莊桓不用刻意參加試煉,臨出發前讓他去書架里挑了幾本書,借著這次機會指導他一番。 但莊桓把芥子袋里的書剛拿出來往桌上一攤,蘇冠容一看上面的字,臉色微變。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露出這種不知所措的表情了,然而莊桓卻不像郁棠溪那般心細,兀自將那本書翻開來推到蘇冠容面前道:“蘇師兄,我想問問,這劍譜為何跟我剛拜入師門時所學的不太一樣?” 他又將書翻到最前面,只見扉頁上寫了個傅字,筆力剛勁,似刀鑿斧刻。 “我先前看到的劍譜上寫的都是門主的名字,這本上卻不一樣?!?/br> 蘇冠容看到那個傅字,雙眉微蹙,伸手將劍譜按住,道:“因為這本不是門主所寫,而是別人依據當初的入門劍法所改進的?!?/br> 莊桓驚道:“門主不是以劍入道的劍法天才嗎?世間竟還有人能改他所創的劍譜嗎?” 蘇冠容道:“門主所創劍譜是從零至一,而這本劍法改進是從一至二,難度自然不同?!?/br> 莊桓聞言,有些嘆惋,但又壓不住心里疑惑,追問道:“那這位前輩現在何處?若是能對門主的劍法加以改進,想必也是一位劍術天才吧。難不成是孔峰主?”他口中的孔峰主便是疏狂峰峰主,孔文彥。其修為之高深,劍術之高超,在極天門一眾峰主中也能排的前三。 當然,要把郁棠溪這個門主排除在外。 蘇冠容不想解釋太多,于是屈指在莊桓額頭彈了一記,不輕也不重,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紅印,想來過會就會消退下去。 “你怎么連這些軼聞雜說都這么好奇,有這些功夫,還不如好好背書。劍法一事,待我幫你問問門主后續可否安排?!?/br> 莊桓捂著額頭,卻面露驚喜:“多謝蘇師兄?!?/br> 語畢,便抱著那些書離開了,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他出門時獨獨落下一本劍譜,蘇冠容上前將其撿了起來,打開扉頁,看著上面那個傅字良久,才終于輕嘆一口氣,將劍譜收進了芥子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