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的那天，江明河從早上開始就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出門之前他在陽臺上的全身鏡前整理了好半天。他先穿上平時常穿的連帽衛衣配牛仔褲，看了看覺得太幼稚了，又脫了衛衣換了件藍色長袖T恤，碼買大了在身上直晃蕩，最后換了件灰色T恤，外面套上軍綠夾克。他想起方雨水跟女友見面之前也是這樣，自己還常常笑他，后來都笑累了?！皢?，又不是會情郎，我緊張什么?！毖垡娕雒鏁r間快到了，江明河終于出了門。

    到圖書館的時候還沒到約定時間，江明河用預訂的密碼打開會議室進去開了燈，剛把電腦，筆記本擺好門就被敲響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臟突突了兩下。

    那人進門，先伸出手來跟江明河打招呼，“你好?！?/br>
    “你好?！苯骱由焓指樟宋?，“這么正式啊”，他在心里想，上次自己跟別人握手應該還是領本科畢業證的時候。

    “我叫林連古，你叫我阿古或者Felix?！彼晕医榻B著，直視著江明河的眼睛上下晃動了一下手。

    江明河臉上帶著他最常用的客套式微笑，　“我是江明河?！睂Ψ降氖趾艽?，手心干燥帶著體溫，但是手指貼在江明河手背上微微帶點外面帶來的涼意。干脆有利的握手是一個好的開始，江明河心里安穩了一點。

    江明河站著等他先坐，他覺得自己今天應該算是這間會議室的主人，不由得用上了待客的禮節，順便在這短短的時間好奇又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林連古，Fanexclusive的照片和視頻里面他從沒露過臉。林連古身材高大，大概比172cm高的江明河高了大半個頭，寬肩把身上的藍色亞麻襯衫撐得平展，手臂位置飽滿又流暢的鼓起，他穿得休閑，褲子是深米色的卡其褲。服帖的短發打理得清清爽爽，一絲不亂的待在各自應該待的位置。再往臉上看去，林連古正從沒放電腦的那一側拉了一把椅子出來躬身坐下，江明河只看到他寬闊的前額和發茬。林連古坐下來調整了一下坐姿，會議室的椅子承受重量，不銹鋼腿發出“咯吱”的聲音。這會兒雖已是四月初，但今天外面沒出太陽，江明河穿著外套都還覺得待在位于半地下的會議室里有點冷，林連古只穿一件襯衫，看著卻絲毫沒有不適的表現。江明河想，可能把身材練得這么壯的人就是更耐凍吧，他暗暗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坐到林連古斜對面。

    “我們這就開始嗎？”江明河問道。

    林連古點點頭，“你問吧，我能回答的都會盡量回答?！?/br>
    “請問你和Fanexclusive的網站是怎么分成的呢？”

    “他們抽成20％，我拿了80％?！?/br>
    “接下來這個問題我不會寫出來，但是我很好奇你的這部分收入怎么計入個稅呢？”

    “像美國，英國這些卡得嚴的國家，上傳者必須自己申報在Fanexclusive的收入。當然也可以不申報，但是萬一被查到罰款可能比賺的收入要多得多。但是在國內這個問題就很微妙了，因為Fanexclusive不翻墻是看不了的?！绷诌B古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了一下?！岸曳呛Ｍ獍l行的visa和master信用卡得不到網站的收款認證，也就是說在國內辦的信用卡，沒辦法收到在上面賺的錢?！?/br>
    “那你是怎么解決的呢？”

    “我有在國外辦的信用卡，繞過了這一關，也就是說我在Fanexclusive上的收入是不交稅的?！绷诌B古在嘴前豎起一根手指比了比，“沒人想逃稅，但也不能去收稅的部門那里哭著喊著說‘我在需要翻墻才能上的網站上上傳了成人視頻，別人給錢才能看，求求你們給這些錢收稅吧！’”

    江明河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握拳壓住嘴邊的笑意繼續問，“你能透露一下有多少訂閱者嗎？網站上看不到這些數字我非常好奇?！?/br>
    “每個月來來回回，平均數大概是一千多人?！彼ь^望向天花板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江明河能看到他刮得干干凈凈的下巴，還有脖子被拉伸后繃得形狀分明的喉結。

    “這應該不算少了吧？”江明河迅速心算了一下，按林連古每個訂閱者每月收費7.99美金計算，這凈收益已經遠超國內平均工資水平了。

    “很一般，如果男女上傳者放在一起看的話這個數字非常低。據我所知，異性戀女uploader的訂閱者上十萬的不在少數，同性戀男uploader也有一些達到五六萬的。而且現在Fanexclusive才成立不到一年，知道的人不多，再過一段時間，我想肯定會有人達到百萬訂閱?！绷诌B古聳聳肩。

    “我能問一下你提到的這些上傳者具體人數有多少嗎？這對我以后估算非常重要?！?/br>
    “我了解都是很片面的，用在論文里當數據肯定不行?！绷诌B古把目光集中盯著江明河，他說話時會非常專注地看著對方的眼睛，江明河本來只是看著他的眼睛區域并沒有和林連古目光相對，這時被吸到他的目光中不能動彈。

    “那……”江明河遲疑著。

    “我覺得最好是不要糾結這么細節的問題，整個網絡也查不到的數據被你寫出來了，豈不是很像偽造的？你就多寫一些估計，假設，可能，大概的詞就可以了，反正Fanexclusive也不是你研究的主體吧?！?/br>
    江明河點點頭，“對?！?/br>
    林連古可能本來想拍拍江明河的肩，但是離得太遠夠不著所以他拍了一下桌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你知道我為什么想見你嗎？我的MBA畢業論文選的內容跟你一樣！當時我也是絞盡腦汁才湊了那么多廢話交上去，結果很容易就過了。隔了四年沒想到碰到有人跟我選一樣的題！那天看到站內信，我就覺得一定要來見一見這個人?！边@次他沒忍住，沒完全站起身也越過桌面拍了下江明河的肩膀。

    林連古咧嘴而笑，江明河跟他一起笑了起來，真沒想到還有這個緣分，他覺得兩人拉近了不少距離，自己也放松下來不像一開始那么緊張了。接下來的采訪過程很順利，林連古沒有十分健談也有八分，江明河給出的問題他都能回答，不僅如此他還能順利展開到其它背景知識上。

    采訪結束之后江明河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林連古坐著沒動，他看向正在收電腦和其它小東西的江明河。江明河在室內一直沒有脫外套，后來雖然有點熱了他還是忍住了沒脫，現在收東西動作急，鼻尖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亮晶晶的。他皮膚薄，一熱一激動就容易發紅，林連古看著江明河臉頰發紅鼻尖冒汗地收拾東西，心里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不是夏天的季節里，江明河喜歡把頭發留得稍微長一點，他覺得每個月都要去理發店修剪太麻煩，但是現在，平時沒有存在感的發尾掃在頸上和鬢邊，讓他覺得十分不自在。不知為什么，他雖然沒有看向林連古，卻感覺到了林連古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停留，這種被注視的感覺讓他全身更熱了。

    “謝謝！”江明河收拾好東西，跟林連古告別的時候主動伸出手。他想林連古來的時候打招呼握手，告別的時候也跟他握手比較好。

    江明河感覺到林連古的食指指腹卡在自己的虎口上，這會兒他的手指已經完全恢復到和掌心一樣的溫度了?！白鐾瓴稍L你還會繼續訂閱我嗎？”他的眼睛不頂大，但是眉骨高，黑色眼眸盯著人看的時候極深邃，像要看到心里去。

    “什……什么？”江明河結巴了。

    林連古微微一笑說，“你不會采訪完就取消訂閱了吧？”

    “我……”江明河漲紅了臉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他放開江明河的手，“免收你三個月訂閱費，考慮一下繼續訂閱我吧。以前你是為了采訪我才看，現在你可以為自己看。我的視頻可以讓你重新了解自己的身體，你可以邊看邊想象自己想開發哪個地方，用什么工具，開發到什么程度?！?/br>
    兩人出來時天已擦黑，將近閉館時間，兩人混在圖書館門前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再次道別，接下來林連古去開車，江明河去乘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