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河回宿舍的時候下雨了，雨不算大，但他還是一路小跑著回去，把晾在外面的幾件衣服收到內陽臺的晾衣桿上。今天出去的時候外面還晴空萬里，他把穿了一個冬天的幾件厚衣服掛到陽臺外，想讓它們吸收一些太陽的味道。他們宿舍門口望出去就是學校的cao場和再遠些的后山，這時已經籠在蒙蒙水霧中了。這是他返校以來，本市在春天的第一場雨，“乍暖還寒”用在這時候正合適。cao場邊的樹雖然還沒什么葉子，但是枝丫比起去年來長高了好大一截，江明河還記得去年剛剛搬進宿舍時，那樹梢還不過是在二樓中間，現在已經越過他們這一層奔向四樓了。天空乍一看上去是整塊灰色的布，但是細看起來卻是由不同布料拼起來的，近處的天空是垂墜光滑的絲綢，稍遠些是灰色薄紡的亞麻布，天邊則是毛茸茸的呢絨。雨水管排出的水落到樓下的地面，響聲逐漸大起來，江明河往杯子里接了些熱水，在書桌前坐下來打開電腦。

    江明河他們學院要求研究生在研一下學期就開題，但是研二上下學期還各有一次修改題目的機會，主要還是提醒學生們為畢業論文早做準備，不要全部人都拖到最后一年才開始寫。江明河考慮寫的大方向是付費會員平臺，對各個平臺進行現狀分析和未來走勢預測。他之前查了查，發現這個論題相關的論文多，文獻綜述相對好寫，而且也跟自己的生活聯系緊密，不會什么都寫不出來。

    他今天回來前就是在跟指導老師討論自己的開題。學院分給江明河的指導老師是鄭剛教授，算得上他們學院教師隊伍里的青年才俊，進校執教時間并不太長，和學生們年齡差距也不算大，平時除了授課也會聊一些跟專業相關的話題。

    江明河帶著這個論文方向去找鄭剛，鄭剛問他：“你打算以哪些平臺作為研究案例？”

    “我打算用國內的優酷，愛奇藝，樂視，bilibili，騰訊，國外的網飛，油管，亞馬遜prime做案例?！苯骱有判臐M滿地回答。

    鄭剛沉吟片刻道：“說實話，這些視頻網站雖然規模大，觀眾廣，但是他們的盈利模式已經有很多前人做過分析了，畢竟這其中有好幾家都是上市公司，光是基金機構對他們的　分析都是成百上千，你現在除非有什么驚天內幕，否則的話全篇再去寫他們已經沒有意義了?！?/br>
    江明河本來覺得自己的開題十拿九穩能通過，沒想到被鄭剛一句話就給否了，而第一次開題的截止日就在眼前，已容不得他再拖延下去了，想到這里，他垂頭喪氣頗為沮喪。

    “不過……”鄭剛欲言又止。江明河從鄭剛的語氣里聽出了一點希望。

    “你這個年紀的應該聽說過p某b這個網站吧？”

    江明河微微漲紅了臉，答道：“鄭老師，現在學校里還有人不知道p站的嗎？”

    “不用不好意思，萬物存在皆有理。不過我今天不是讓你寫它?！闭f到這里鄭剛停下來喝了口茶。

    江明河疑惑地望向他，說：“鄭老師，那我該寫誰呢？”

    “我的建議你可以在前面的這些平臺里加上p站，再寫一個跟它們付費方式完全不同的Fanexclusive這個網站?！?/br>
    “Fanexclusive？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它很有名嗎？”江明河覺得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認知范圍，就像以前想象不到世上還有p站這樣，正大光明且免費觀看色情視頻的網站一樣。

    “這也是個付費會員網站，不過跟其他平臺那種充了會員就能看全平臺視頻不一樣，這個網站更像一個粉絲俱樂部?！?/br>
    “粉絲俱樂部？”江明河這輩子還沒當過誰的粉絲，自然更沒有加入過粉絲俱樂部。

    “在這個網站你只能給單一的賬號付費，比如你喜歡看A賬號的內容，你給它充值，充值之后只能看它發布的內容。雖然它去年才剛剛建立，但在國外發展勢頭很好，我覺得這種顧客與上傳者直接掛鉤的模式肯定是今后付費平臺的發展方向之一?！?/br>
    “哦?！苯骱佑悬c明白了。

    “但你要注意一個問題，雖然這個網站創始之初的本意是想打造一個正經的明星粉絲平臺，沒想到因為內容高度隱私，吸引來的大都是發布色情圖片和視頻的上傳者。又因為線上見面安全性高，越來越多的性工作者把它當成自己的主業。你寫的時候要避免過多描述它里面的內容，而是側重在訂閱方式與傳統的區別上?！焙鷦傄睬宄?，學生在論文里分析色情視頻發布平臺可能會踩到學校里有些假道學的紅線，不過對他來說學術就是學術，因為羞于談性而放棄對一項新興網絡經濟的研究，實在可惜。

    “我這么說吧，把它寫成一個正經的粉絲平臺也不會對你成文有太大影響，但如果寫了太多上面的內容，不知道到時候的評審老師會不會反感這些，而且答辯的時候問起來，你也不好回答?！?/br>
    “我明白了?！苯骱又篮鷦偸菫榱俗约嚎紤]?！澳?，您覺得我需要在上面訂閱嗎？”他現在非常好奇，恨不得馬上回宿舍看看它到底是個什么網站。

    “訂閱不便宜而且要用信用卡，你有信用卡嗎？”江明河點點頭。他本科的時候去國外游學兩周，因為大學生自己辦不了信用卡，他mama特意自己辦了一張主卡給他辦了一張副卡。因為江mama自己基本不用信用卡，所以江明河這張副卡都是自用自還。

    “那你可以在你能力范圍內體驗一下。但是，記住我說的，你寫的論文是分析它的付費模式，內容就不要太沉迷了?！?/br>
    “謝謝鄭老師！那我先用這個題目，，您看可以嗎？

    “可以，先暫定這個題目，寫的時候如果有變化下學期再做調整?！?/br>
    江明河走出鄭剛的辦公室長舒一口氣，萬里長征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他回到宿舍，方學勇，不，方雨水已經回來了。方學勇生在農歷雨水那天，雨水是他小名，方學勇是他身份證上的大名，他嫌這個因為輩分取的名字難聽，讓熟人喊他雨水。

    江明河問他既然嫌難聽怎么不去改了？方雨水答說這是家里老人取的不能改，要是能改，他一個叫方學健的堂弟早就沖在第一位了。

    “哎，你有沒有聽說……”江明河正想問方雨水知不知道Fanexclusive，突然剎住了口。

    “聽說什么？”方雨水正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鼻毛有沒有又漏出來，自從有了想追的女生之后，他每次出門前都花了大量的時間在照鏡子。

    “聽說下學期我們宿舍要搬到新校區去?！苯骱于s緊想了一個今天在班里聽到的謠言。

    “不可能吧，本科的搬，咱們不搬?！狈接晁皇呛茉谝膺@個謠傳，他倆不在一個學院，就算江明河搬了他也不會搬。方雨水所在的信息學院，在新校區蓋的實驗中心空有建筑，沒錢買設備，總不能每次實cao課還用大巴車把學生們全部送回老校區吧。他再次整理了一下發型，說聲拜拜出了門。

    方雨水是信息學院的學生，但又不是普通的學生，而是精通各種翻墻技術的網絡技術能人，宿舍偷偷裝的科學上網路由器就是他自己搭建的。由于怕木秀于林被狠狠摧之，除了江明河，其他同學都不知道他們宿舍可以在網絡上暢通無阻。一想到暴露之后不僅是學校通報批評，甚至還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后果，這個秘密一直被他倆保存得很好。

    江明河剛才在電光火石當中想到，如果方雨水知道了Fanexclusive，就一定會去看，而這個網站又要花錢訂閱。那他倆就會分享同一個賬號，就像之前他們訂了網飛最便宜的，僅限一臺設備的基礎套餐，兩人再各自分時段看一樣。到時自己訂閱了哪些人方雨水不也能看到嗎？自己的性取向不也徹底暴露了嗎？江明河是gay，除了陳軍，沒人知道這件事，包括江明河的父母。

    江明河算是gay中比較保守的那一派，不僅很遲才認識到自己的性向，又因為不愿公開出柜以及天生有點潔癖，他現在只有一個固定的zuoai對象就是陳軍。他不想叫陳軍炮友，搞得自己很骯臟似的，但他也沒有把他當成男朋友。江明河知道這個圈子亂，他其實也不知道陳軍有沒有同時在跟別的人上床。江明河沒問過他，不知道答案就當作沒有，只是每次他都一定要陳軍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