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閬辰閣
10 不等賀涔再靠近,虛空中便飛出一把劍,直愣愣插在了賀涔腳邊,逼停了他的動作。 一瞬間,賀涔雙眼大張,全身血液倒流,憑著本能趕緊倒退了兩步,避開劍鋒,身體才慢慢恢復了意識。 真是……何須至此??!只需他一句話,自己便連動都不敢動了好吧! 那老者瞧著一派仙風道骨,連聲音都好似虛無縹緲,浮于空中,問道:“何人闖殿?” “不敢不敢!”賀涔趕忙擺手解釋:“并非闖殿,我聽聞閬辰閣藏書眾多,只想進殿拜讀一二……” 那老者身形一遁,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賀涔身邊,左瞧右看半天,眼神最終落在一處地方,正是手腕上那玉墜處。 神情探究了一番,卻并未多問,只道:“且進去罷,可別再擾我喝酒?!?/br> 下一刻,閬辰閣玉色大門洞開,賀涔只覺得身后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直接脫力騰空起來,直沖殿內而去。 本以為會摔到地上,落下去卻是軟綿綿的,像掉在了棉花之上。 穩住身形之后,賀涔皺著眉嘆息一聲,沒有法術傍身,真是只能任人揉捏。 —— 閬辰閣里面當真是大,閣頂極高,四處都鑲嵌了發光的琉珠,造就了一番燈火通明的景象,宛若白晝。 可奇怪的是,如此之大的閬辰閣,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藏書與法器,卻一點沒有分門別類,一時之間,賀涔不知該從何找起。 就近是一面案臺,放于塌上,擺了筆墨紙硯,像是許久無人動過,卻也是潔凈無塵。 賀涔毫無頭緒,別提從何尋起了,他甚至不知自己到底要尋哪些書來看。 正苦惱之時,不知何處降下一只金色靈蝶,繞在空中,竟能口吐人言,它問:“你是何人?” 聲音稚嫩的很,聽來就如同十歲小童一般大。 能通過白先生進入這閬辰閣,必然是在放行一列,可靈蝶此前從未見過賀涔。 賀涔見怪不怪了,他向后稍退了些,與靈蝶拉開距離,才道:“我是南塢丘的凡人,想尋些典籍來看?!?/br> 靈蝶落在了一方架子上,像在審視賀涔,確是凡人無疑,可南塢丘的凡人從不進入閬辰閣。 靈蝶金光漫出,幾縷金絲如同波紋一般延伸到殿口,被白先生一抬手彈了回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傳音:“莫擾老頭喝酒!” 得了白先生的確認,靈蝶放下心來,才問道:“尋何典籍?” 賀涔道:“歷史典籍?” 他自己也帶著些遲疑,因為不知從何查起。 他想了想自己這奇奇怪怪的身體,道:“我想尋些歷史典籍,以及一些醫典?!?/br> 靈蝶也不猶豫,從架子上飛起,撲于一處藏架,未消片刻,又騰起金色半虛翅膀撲向另一處。 最終落于案臺的筆架上,其下的案面上,數冊卷軸書籍盡數顯現,數量之多,幾乎要占據正個案臺。 賀涔輕蹙了下眉頭,有些后悔,這范圍是不是說的太廣泛了些? 但他想再詢問時,已尋不到靈蝶的蹤影。 賀涔挑起衣擺,盤腿坐于塌上,拿過一卷一冊卷軸慢條斯理拆開,是一冊上古魔君錄,名“郁”,比做凡人的話,當是位驍勇善戰,聲名顯赫的大將軍,湮沒于神魔之戰。 旁邊還畫了小像,這卷冊約莫是某種皮,那小像看著極為精致,這位魔君“郁”穿著過于清涼,賀涔眼睛一下便落在了腰腹上溝壑分明的悍筋處。 實在是罪過,他趕緊移開眼睛,腦中卻不自覺浮現白日的場景。 賀涔心道一句“有毛病啊”,趕緊甩頭制止紛亂的思緒,但他這身體著實流氓,未等腦中的羞恥散去,后頭卻已經有些濕熱了。 真是要命,賀涔換了個姿勢,雙腿搭在木榻一冊,后xue處的洶涌才被壓了下去。 賀涔怕再看到這些東西,拆卷冊時小心翼翼,多是拆開一側,覺得無用便直接合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拆掉了一小半,多是些魔君錄,以及兩三冊魔界簡史。 賀涔忍不住小聲問:“歷史典籍只有魔界的嗎?” 更像是嘀咕,但卻得了回答,不知何時,那金蝶重新回到了架子上:“魔界收錄他界的歷史典籍何用?記錄他界如何欺壓迫害一眾魔徒嗎?” 賀涔:“……” 不無道理。 這靈蝶嘴上雖橫,卻還是替賀涔找來了其他書籍,雖算不得歷史典籍,卻也差不太多,多是一些山川錄與神君錄。 神君錄賀涔是不想再看了,但那倒是不錯,從中能夠大概窺出此間脈絡。 據記載,此處分許多界,魔界為其一,妖界附于魔界求生,神仙界本為一界,卻在數萬年前分裂了開來,神界多為正神,仙界眾仙則多從他界得道而升。 如今叫的上稱號的神君,多是主戰,不求多界和諧相生,只想著將他界通通收于臣下,卻又不夠團結,一盤散沙,主和平的神君又多是歸隱了去,尋不到蹤跡。 好在這眾多地界也都不是吃素的,靠依附與結合,也都算尋到了庇護,故而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其實內里波濤洶涌的很。 將那大致過了一遍之后,賀涔轉而將眼神落在了其左一冊之上。 取了封纏粗略瀏覽,此籍很是有趣,按理來講,神君錄多是褒獎之詞,此書所錄卻全都是過非功。 賀涔興趣不高,瞧到第二冊便再纏了起來,放在一邊時,撇了撇嘴,想來,這類偏激的冊子,也僅魔界敢留于閣中了。 撇開那些人物錄,賀涔又尋到一冊書,名,多記錄人間風物,撰寫者多半是一位游者。 這冊子看著神奇,明明只有寥寥數頁,卻像翻不完似的,仔細瞧了前記之后,賀涔才明白這冊子確實神奇,瞧著簡單,卻能記錄無數字跡。 那位游者似乎也從未見過如此奇妙的東西,便滿是驚奇寫下了“得此奇冊喜從中來”,以及“后當以此冊記錄途中見聞”。 唯一不好的一點便是,此冊似乎翻不到盡頭,只有讀完上一頁,才能向后翻。 賀涔入了迷,一連讀了數頁。 眼前一道流光飛過,是靈蝶,那小蛾子像在亂飛,卻將賀涔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賀涔懊悔,怎么能被一本游記引去了思緒,這可不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 合上冊錄,將其放于一側,賀涔才撿起另一件正事,除了了解大陸構成,還需尋些醫典來瞧瞧。 賀涔知道他這具身體不太對,早就不能以正常人看待了,正常人怎會無緣無故身體發熱,甚至那熱氣只往某處地方匯聚,這簡直離譜。 可賀涔翻閱數十冊典籍,也未能找出與自己相似的癥狀,正當有些泄氣之時,目光落在了一處典籍之上。 那冊子混在一眾卷冊中,藏一半露一半,只瞧得見一個“奇”字,賀涔直覺這里面肯定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扯出來一看,名。 翻來看了看,果不其然,冊中記載了一種“藥鼎”之術,便是以活人做藥基,再以靈丹寶藥喂養,待成年之時,與其行雙修之術,則能加快修煉速度,助人功力大增強。 那上面記載的癥狀,便與賀涔一模一樣。 能做藥基,必然要體質特殊,賀涔被喂了藥,身體里聚集更多有助于修行的靈息,但另一方面,也更加控制不住身體。 將這邪術的記錄仔仔細細看完之后,賀涔將冊子扔在一邊,躺了下去。 賀涔疑惑不解,這事兒怎么就能讓自己給攤上了呢!哪怕穿到個山野樵夫身體里也好??! 但轉念一想,若真是個山野樵夫,卻又與這位魔尊大人沒了交集,如此一想,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盯著燦若金河的閣頂瞧了一會兒,賀涔重新坐直身子,他招來金蝶,手上捏著剛剛的,問道:“我能否將此卷帶走?” 金蝶撲閃了兩下翅膀,道:“不可,閣中藏書,皆不可帶離閬辰閣半寸?!?/br> 賀涔也不強求,點了點頭,打算再留下翻閱一陣。 —— 泓烈回到魔界之時,天色依舊沒有泛白的跡象,魔界的黑夜實在是過于長了。 泓烈想著,那小孩兒是不是已經睡醒一覺了?神識一探,才發現,那小孩兒似乎根本未曾入眠。 泓烈倒并未急著去閬辰閣,而是打算先去一趟跂予山,剛喚出水鏡,小白便跑了出來。 “要去?”泓烈問。 小白點點頭,這小狐貍很靈性,約莫覺察出泓烈要去跂予山,便跑了過來。 跂予山乃是魔尊大人的母親,灼華夫人的故居,夫人仙游之后,此處便算是半處禁地,再不許其他人踏入。 出了水鏡之后,小白三兩下便跑到了大樹之下,這樹高大而幾乎參天,散發出濃烈的香氣,若是賀涔立于此處,便立刻能夠反應過來,這大樹的香氣與他脖子上木哨的香氣,儼然相差無幾。 泓烈于樹下靜立,小白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小狐貍從這兒跳到那兒,似乎在細嗅灼華夫人殘留下來的氣息。 撲騰了一會兒,約莫是累了,像另一處方向隱去,跑走之前,回頭說道:“別被迷了眼?!?/br> 小白并不是不能人言,只是懶得說話而已,平常也多與泓烈和玄蒼待著,即使不言,也能清楚地表達出意思,便越發懶倦不已。 泓烈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不過在他看來,這提醒倒是有些多余了。 迷了眼又如何呢。 —— 在跂予山待了一會兒,泓烈重新隱于水鏡,而后隨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出現在了閬辰閣之外。 守閣的老者也不知是真的醉了酒,亦或者其他,等魔尊走到身邊才反應過來他應當先把酒藏起來。 不過為時已晚,從地上站起來時,玉壺還拎在手里。 好在魔尊也懶得跟他計較這些,老者也不是泛泛之輩,神界退下來的神官,與泓烈還算合得來,于是來魔界尋了個“落腳之地”。 見泓烈越過他直接朝閬辰閣里走去,老者來了些逗弄的心思,喝了口酒道:“有些大魔頭,墜子掉了都不知道?!?/br> 泓烈懶得跟他多言,只道:“知曉?!?/br> “原來如此??!”老者饒有興趣地笑了笑,重新坐回地上:“那只怕,掉的就不是墜子了?!?/br> —— 那,賀涔一連又向后翻了許多頁,卻不知不覺睡著了。 賀涔進去之后,看見的便是一白袍男子躺在閬辰閣的矮榻上,腦袋底下亂七八糟的枕著些書。 也不知怎么回事,賀涔正好在這會兒醒了過來,入眼便是眼前高大的身影。 他趕忙坐起身子,理了理衣服的雜亂處,才抬起頭對著泓烈露出個笑容。 泓烈的目光從他的臉上落到了手邊,最近的是一冊神君錄。 泓烈道:“多數神君都自詡高尚義疏,這類磨了角的錄冊,看看便罷了?!?/br> 賀涔聽的一頭霧水,但低頭往手邊一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是自己睡著之時,迷迷糊糊扯了本軟皮冊子過來墊了腦袋。 這書離自己最近,泓烈便以為自己一直抱著這神君冊看。 賀涔先前了解大陸歷史時,確實翻了兩下,這一冊不同于那僅過無功的冊子,反倒像是磨了細節的自傳。 約莫是那神君自己做的冊子,里頭盡是些溢美之詞。 賀涔將神君錄往遠處推了推,不解釋反問:“那你也是嗎?” 泓烈笑了笑,道:“魔界之人,哪兒有好詞?!?/br> 意思是,凡記錄魔界的冊子,從來添不進去夸贊之詞,皆是以貶低居多。 其實自古以來都是這樣,但賀涔聽的莫名有些心疼。 泓烈道:“帶你回滄瀾殿?!?/br> 賀涔拿起,故意在泓烈面前擺了擺,示意這才是自己所看的冊子,接著道:“我還沒有看完?!?/br> 泓烈瞧了一眼,道:“帶著吧?!?/br> 賀涔笑的燦爛,答了聲“好”,眼神卻看向另一處,在案臺的邊緣,放著一本,是賀涔尋書時,專門從一眾錄冊里挑出來放于一側的。 趁著泓烈沒注意,他將那冊子一把塞進了衣服里,還撫平袍子,生怕被泓烈看出端倪。 他卻不知道,自己這小動作又怎么能逃過泓烈的眼神,瞧著泓烈勾了下唇角,賀涔不自然地問:“你笑什么?” 泓烈輕聲答了句:“無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