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是劉敏之的課，鈴響后八分鐘，還不見劉敏之來，學生們不自覺，閑聊的聲音越來越大，鮮少有人在安靜自習。

    方梓明在補之前的課后作業，運動會嗨玩了三天，早就忘了還有作業這回事。

    “胖子，你這寫的什么??？”他拿筆戳李創的后背，“這題，13還是B??？13吧？不是求長度么，又不是選擇題，你咋寫的B？”

    李創皺著眉看了一遍題目，他早在運動會之前就寫好了，現在已經沒了印象。

    “哦，想起來了，我抄大龍的，我看看他寫得啥?！?/br>
    大龍是李創的同桌，翻了翻自己的作業本說：“我寫的B?！?/br>
    “你怎么算的？”方梓明發出質疑，“怎么把填空題做成選擇題了？”

    大龍說：“我抄柯讓的?！?/br>
    方梓明：“……”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同桌，從課間一直趴到現在，睡得正香呢，不然他早就借人家的抄了，哪還有這么多事。

    其實柯讓沒睡著，昨晚刷題到很晚，今天實在沒什么精神，只是埋著頭在休息，聽見自己的名字才坐直了身，問道：“哪題？”

    “這兒?！狈借髅魍曨}冊上指了指。

    柯讓瞥一眼，“我寫的8?！?/br>
    方梓明看向前面那倆，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救了各位，下次抄作業能不能帶著腦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作業是抄來的？”

    李創和大龍悻悻地轉回身去，修改掉錯誤答案。

    “班主任還沒來？”柯讓問。

    方梓明搖了搖頭，“課代表剛去喊了，也不在辦公室里?！?/br>
    “廁所呢？”

    “也沒有，早上做cao還看見了呢，離奇失蹤了?！?/br>
    柯讓倚在墻上沒說話，一副懨懨的模樣。

    方梓明問：“你今兒怎么了？不舒服嗎？”

    “沒睡好?！?/br>
    方梓明謄著答案笑了一聲，問道：“你哪天睡好了？”

    他一直很納悶，柯讓好像很缺覺，經常一下課就趴下了，甚至有些時候實在撐不住，當堂就能睡著。他作為一位和諧友善互相督促積極向上的好同桌，真的很想教育柯讓幾句，可關鍵是人家就算在課上睡了，成績也依舊好的讓人羨慕，所以他哪來的理由開口啊。

    “哪天都沒睡好?！笨伦屘峙牧伺哪?，驅趕睡意，“昨晚快兩點了才睡的?！?/br>
    “做賊呢？你干什么了弄那么晚？”

    “刷題?！?/br>
    “臥槽你刷題到兩點？？”方梓明抽空瞥他一眼，也許是心理作用，他覺得柯讓兩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暗沉了，“你受什么刺激了？”

    “哪來那么多刺激給我受?！笨伦屨f。

    他只是單純的想把成績提上去，雖然明面上劉敏之不反對他談戀愛，可如果成績不樂觀，難免會被認為是戀愛耽誤了學習。

    說到底，他居然是學習為了戀愛服務。

    “下下周期末考啊，我想過個好年?！笨伦寭炱鹱郎系墓P，掏出錯題本看了起來。

    方梓明沒說話，看了眼自己桌上一左一右的習題冊，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再次從同桌身上感受到了人與人的差距──成績好的正在擔心考不好，成績差的反而還在抄作業。

    柯讓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上課聽課，聽沒聽進去不知道，有時候也睡覺，課間從沒見過他學習，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和他們說笑打鬧，以為是同一類人，結果一考試，人家排名直接甩他三位數，方梓明苦惱，不明覺厲。

    這是他第一次從柯讓身上感受到差距，殊不知人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埋頭苦干了多久。

    柯讓察覺到方梓明的不自在，扭過頭說：“我上次考試掉排名了，你還安慰我來著，記得嗎？”

    方梓明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你說名次這東西，有起有落很正常，可以不開心，但沒必要一直放心上?！笨伦屨f著轉起了筆，“其實我沒放心上，那段時間我就是沒好好學，掉名次是理所應當的，我甚至都沒有不開心?！?/br>
    方梓明愣了，“我看你拿到成績條的時候挺蔫的啊?！?/br>
    “因為沒睡好啊?！笨伦屵珠_嘴，小尖牙抵著下唇，戳出一個淺淺的窩，他繼續說：“學的時候成績稍微好點兒，不學成績肯定差，學生不都這樣么，我也一樣，不是什么天賦異稟，所以千萬別羨慕，你也可以?！?/br>
    方梓明眨了眨眼，“你這是干嘛？”

    “給你補點雞湯?！?/br>
    “你還不如直接罵我不思上進呢?！狈借髅骺粗?，“你這樣會讓我更加無地自容?！?/br>
    柯讓怔住，他只是不想說得太直接，怕傷了人自尊心，沒想到方梓明倒也不是真傻，導致他這次一整個圓滑失敗。

    “不過你說得確實是對的，我并不是學不好，只是沒好好學而已，如果我好好學了，效果肯定比現在好，是吧？”方梓明問。

    柯讓聞言松了口氣，還好方梓明心大又單純，不會把這事放心上。他點頭，給予肯定：“當然?！?/br>
    一直到下課劉敏之也沒出現，柯讓上完廁所出來時在樓梯口碰見宋忍忍，對方剛從樓下上來，邁完最后兩級臺階。

    “干嘛去了？”他隨口問。

    宋忍忍晃晃手里的A4打印紙，“找雯姐改稿子?！?/br>
    雯姐是宋忍忍的專業課老師，年紀雖輕但教學質量極優，與學生們思想上無代溝，又不擺老師架子，親切的像個鄰家大jiejie，所以被尊稱一聲雯姐。

    “哦?！笨伦寫?，“跑得還挺遠?！?/br>
    幾個教藝術的專業課老師有一間共用的辦公室，面積很大，占一整個小平房，位置靠近學校后門，他只去過一次，是個藝術感爆棚的地方。

    宋忍忍走到柯讓旁邊，才說：“我在雯姐那邊碰見班主任了?！?/br>
    柯讓詫異，他想不到劉敏之去那里的理由，居然連課都不來上了，于是他問：“她在那兒干什么??？”

    “好像是去找秦老師的，我悄悄問了雯姐，她也不知道?！彼稳倘陶f。

    柯讓對這個秦老師有點印象，是另一位教傳媒的男老師，在校任職時間長久，宋忍忍以前提到過，學校論壇最開始就是秦老師申請建立的，自然他就是管理者。而劉敏之去找他的理由，此刻已經不言而喻了。

    之后的課上柯讓沒什么心思再聽，沒忍住從書包里摸出手機，登上學校論壇，果然已經不見那篇點擊率破萬的熱帖了。在此之前，他還沒親自點進那帖子看過，也許是某些留言實在到了難以入眼的地步，以致于劉敏之為了保護自家學生而向校方申請了刪帖。

    柯讓又翻了翻，發現幾個月前關于沈東勖的那個帖子也已經搜索不到了，這讓他有些發愣?！∨赃叿借髅鬟€沒來得及用手肘提醒，講臺上就飛來了一截短粉筆，不偏不倚地砸在柯讓頭上。

    葉夢莉推了推眼鏡，擰著眉說：“柯讓同學，低著頭在底下干嘛呢？”

    柯讓將手機推進書包，站起身時小腿推后了座椅，“犯困了，站會兒就好?！?/br>
    葉夢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那天劉敏之叫柯讓去辦公室里談話，她就在對面聽了全程，對這件事多少也算了解。她和劉敏之的想法一致，這件事的源頭并不是柯讓是同性戀，也不是柯讓和沈東勖是一對，而是他倆的隱私被放大曝光，所以柯讓和沈東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如果以“影響不好”為理由來給他們定罪，那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想到這兒，她一向刀光似的眼神變得柔軟了些，但并不明顯。她開口道：“現在冬天了，是很容易犯困，我能理解。你們如果有犯困的，就老實點站起來，別拉不下面子，現在是復習階段，講得內容都很重要，站到不困了就自己坐下去?！?/br>
    教室里沒人說話，緊接著有陸陸續續幾個學生站了起來。

    柯讓愣了愣，抬眼看向葉夢莉，他當然知道對方當時在辦公室里聽到了全部內容，可當時辦公室里還有其他幾位老師，這些天下來，只有葉夢莉沒有用不同于平常的眼神看他，那些類似嫌惡、不解、憐憫的目光。

    就像無事發生，這才是柯讓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