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轉暴雨，之后的比賽項目因此推遲進行，所有學生都回教室上自習。

    柯讓他們班在放電影，喜劇片，笑聲一陣又一陣。

    他剛領完獎回來，一張獎狀，一本筆記本，一支鋼筆。

    “我靠你這誰衣服？也太大了吧?！狈借髅魍虏鬯砩系耐馓?，活像個小孩偷穿大人衣服樣兒。

    “沈東勖的?！笨伦尨?。

    “……”方梓明無言，拿過柯讓剛放下的筆記本翻了翻，牛皮殼，挺厚，紙質也好，他問：“第二名什么獎品？”

    “一樣的?！笨伦屨f。

    “靠，那咱這第一可拿了個寂寞?！狈借髅鞔虮Р黄?。

    “獎狀上寫得不一樣啊?！笨伦屝π?。

    電影里男主角摔了個狗吃屎，模樣滑稽，又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有事就說?！笨伦尶闯龇借髅鞯挠杂种?，心里大抵也知道是因為什么事。

    “那個，現在學校都傳你也是…同性戀呢?！狈借髅鲏旱鸵袅?。

    柯讓沒說話，拿起鋼筆在草稿紙上涂涂寫寫。

    這下場他猜到了，在決定和沈東勖親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料想到了。沈東勖是輿論中心，一旦他靠得太近，就難免會被卷進輿論里。

    剛剛從前門進班時，柯讓就意識到了有不少雙眼睛一路跟著他，直到他坐下了都還沒撤走。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他身上這件不合身的外套，誰知道呢。

    “胖子問我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狈借髅髌沧?，“我本來還想幫你掙扎一下的，人人都看到是沈東勖主動抱的你，可以說是你被迫的嘛，但不知道誰往學校論壇上傳了幾張照片，看起來就是你和沈東勖坐在cao場上打情罵俏，感情極好，這下說不清了?！?/br>
    “事實啊，隨他們傳去?！笨伦屄犕旰掀鸸P蓋，這鋼筆不錯，出墨流暢，他喜歡。

    “就這？你都不怕的嗎？”方梓明問。

    柯讓倚著墻，姿勢愜意，他道：“怕什么？”

    “論壇上都熱帖了，你這絕對和沈東勖一個套路，你家里人還不知道吧？假如到時候學校叫家長了，他們能接受的了么？”方梓明好似真情實感地在為柯讓擔憂，畢竟不是所有父母都像沈東勖父母那樣無所謂兒子的性取向。

    柯讓立馬想到宋蘭沁，竟莫名有些想笑，他淡淡道：“小事兒，比這更離譜的我媽都能接受?！?/br>
    “??？比如說？”方梓明顯然是不信，心想還有什么能比這更離譜？

    柯讓嗓子眼緊急剎車，比如說剛懷孕丈夫就死了，生個兒子卻有逼，這他媽簡直離大譜了，奇葩到他拋離自身后也會覺得宋蘭沁是好慘一女的。

    可這話完全沒有必要說出口，不僅把聊天氣氛搞尷尬了，還得聽人說句對不起，之后相處都少不了被憐憫。

    “我媽知道?！笨伦尶聪蚍借髅?，“放心吧你?！?/br>
    “??？那沒事了?！狈借髅髯プズ竽X勺，閑談起來，“獎狀不拍個照發朋友圈嗎？”

    “有什么好拍的？”

    “裝逼??！有句話沒聽說過嗎？贏了不裝等于沒贏?！?/br>
    柯讓笑道：“那不如把它貼咱班門檐上?！?/br>
    “我覺得可以?！狈借髅髡f，“啊不，那太高了看不見，貼門板上，正中央?！?/br>
    “貼校門口得了?！笨伦尨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馬上執行任務！”

    正笑著，方梓明被旁邊并排的一位女同學伸胳膊拍了拍，那女生說：“班主任找柯讓?！?/br>
    倆人齊刷刷地側過頭，才看見劉敏之站在窗邊，臉色陰沉。

    “柯讓，跟我來一趟?！?/br>
    辦公室里還有兩位老師，加上柯讓一共四個人。

    劉敏之走到自己工位前坐下，柯讓跟過去，就站在桌邊。

    “今天你為班級爭光，三千米跑了第一，辛苦你了?！眲⒚糁f，“把墻角那凳子搬過來坐吧，可能會和你聊很久，站著吃不消?！?/br>
    柯讓原本想說不用，但劉敏之這話說得很溫柔，讓人不忍心拒絕。

    “上午你比賽的時候我也去觀賽了，看了全程，七圈多的賽程你一下沒停，競技精神可嘉?！眲⒚糁畯埧诰褪且活D夸。

    柯讓只覺得不自在，尷尬地笑了笑，劉敏之是高二分科后才成為他的班主任的，說實話倆人不是很熟?？伦尠底愿拐u，這么拐彎抹角，不會要先給甜棗再打巴掌吧？

    劉敏之笑著繼續，“所以我也看到最后了，從那時起就很好奇，現在想問問你，你和理二的沈東勖是什么關系呀？”

    她用的語氣詞簡直像是在和幼兒園小朋友說話。

    “校友，同學關系?！笨伦寧缀鯖]有猶豫地給出答案，不完整，但也正確。

    劉敏之笑了笑，語氣回歸成熟，“一旦個人八卦上了學校論壇，私事就會變得人盡皆知，咱們學校前幾個月發生過一例，你應該知道的?！?/br>
    柯讓沒作聲，他當然知道，這說得就差把沈東勖的身份證號碼給報出來了。

    “我不是找你來訓話的，這是你的私事，是真是假都輪不到我來教育你?！眲⒚糁f，“但現在學校里又因為這種事沸騰，這次你也是主人公，所以有些事情我想你有必要知道?！?/br>
    “人只相信自己看見的，和從不同人口中聽見的相同的話，他們會認為這就是真的，學校論壇恰好就是這樣的存在，每層樓都持有相似發言，后來者想不相信都很難?！眲⒚糁粗伦?。

    她說得很認真，縱使話語溫柔，但柯讓卻不敢直視她的眼。

    道理柯讓都懂，還是那句話，說的人一多，假的都能變成真的，連解釋的余地都沒有，何況那些人談論的本就是事實。

    劉敏之接著說：“我猜你也能料想到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么，你和沈東勖關系好，那你肯定明白他經歷了什么，而他正經歷的那些，也許你也要經歷一遍?！?/br>
    沈東勖經歷了什么？數不清的背后議論，看得見的避而不及，聽不盡的閑言碎語……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雖然你看起來是妥妥的樂天派，但我總覺得你是內心極其敏感的人，你把自己藏得太死了柯讓，沒有人會天天開心，也沒有人是刀槍不入的?！?/br>
    柯讓意外地抬起眼，他從不覺得有人能了解自己，可劉敏之說得也太直接了，那感覺像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扒了衣服。

    “沈東勖不是我的學生，所以我管不了他，你是，所以我要管住你?！眲⒚糁ｎD了一會，又說：“其實我很佩服沈東勖，小小年紀就心志堅定。今天最主要就是想和你說，我希望你能向他學習，既然他能扛得下來，我相信你也能?！?/br>
    柯讓：？

    他大不理解，怎么前前后后說了這么一大堆，最后目的卻是想讓他向沈東勖學習？

    劉敏之又開口補了一句：“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不要在意別人說了什么，做自己就好，生命最重要?！?/br>
    “老師，”柯讓打斷她，“你之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劉敏之被問得噎住了，怕說出來傷了學生自尊心，裝傻道：“什么??？”

    “動員大會那天，你是不是看到我在天臺上，以為我要跳樓？”柯讓想通了，怪不得剛才劉敏之說他內心敏感，原來是看到這么一出。

    還真是巧了，他就生了那么一次想跳樓的念頭，卻出乎意料地被兩個人碰見。

    劉敏之看著柯讓沒說話，那天她備完課趕去階梯教室，看見樓頂有人影，定睛看仔細了才發現是自己班上的學生，她嚇了一跳，趕忙掏手機，一邊播電話一邊往樓里跑，還沒跑幾步，就看見柯讓回過了頭，似乎是后邊有人在叫他，她在樓下觀望了一會，直到柯讓遠離天臺邊沿她才松了口氣。

    她怕柯讓承受不住輿論壓力，怕柯讓會輕易結束生命，所以才叫他來辦公室，提前給他做思想教育。

    雖然校規是規定了不能談戀愛，但在生命面前，校規算個屁。

    “老師，那就是場烏龍，我是上去吹風的?！笨伦屵珠_嘴，這期間聽見外面的下課鈴聲，他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我學習也不差，干什么要想不開啊?！?/br>
    劉敏之不敢掉以輕心，只說：“如果你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可以隨時來找我幫你梳理情緒，或是找沈東勖也可以，我想他應該比我有用?！?/br>
    “好的老師，我知道了?！笨伦尮郧傻攸c頭。

    終于結束談話，柯讓推門出去，門邊站著沈東勖，斜靠在墻上，估計已經等了很久。

    “怎么樣？”沈東勖立馬問，“挨罵了嗎？”

    他也是回了班才知道論壇上的事，一下課就到樓下來找柯讓，左右不見人影，問了才知道是被叫去了辦公室。

    “沒挨罵?！笨伦層謽泛呛堑貨_著沈東勖笑，“她恭喜我三千跑第一呢?！?/br>
    他牽上沈東勖的手，拉進廁所里，進隔間關了門，一下子把人緊緊抱住，下巴擱在肩頭上。

    沈東勖不明所以，下意識圈住腰，摸著后背問：“怎么了??？”

    “我們勖仔真的好了不起?！笨伦屟銎痤^，望進沈東勖眼里。

    劉敏之說得對，沒有人刀槍不入，沈東勖扛得住，所以沈東勖了不起。

    “我不在意他們說什么，有你在我就不怕，一點都不怕?！笨伦屨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