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匯總的信息拿一份給我?！苯瓌C向顯然一夜沒怎么睡的幾個夜翼手下打著招呼，自己走進管控室。

    江凜清早沒吵醒季寒城，凌晨就回了夜翼位于青葉礦脈不遠處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座距離老爺子所住的別院、季宅別墅群都不算太遠的院落，網絡被集中布設過，夜翼十二人的宿舍、cao練場、武器車輛庫都在這里。

    他溜得早，一方面是晚上簡直玩得太放飛，清醒過來就覺得有點難以面對季寒城，不大知道該說什么，另一方面是把季寒城留在凌陌那里安全也有保證，而他在夜翼的行動里缺席了一整晚，該趕回來處理的事情確實不少。

    把信息匯總了一遍，斟酌著做了幾項安排，又想辦法調季嘯那邊的人事來往一條條細看。

    那個偽裝的護士，最后一條信息是傳到了季嘯家的保安隊長梁邁的手里。而季嘯這幾日還忙著一件事，就是要將梁邁的meimei梁秋嫁給季耀光做妾。

    正妻的位置懸著，但純血黑狼族血脈珍貴，大多都是要納幾個妾室開枝散葉的。像季耀光這樣的身份，保安隊長梁邁的妹子也確實配不上正妻位。

    一想到季耀光的婚事，江凜又忍不住想，季寒城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娶妻。

    什么只要他一個，說笑罷了。

    他輕輕笑了聲，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昨晚負責收線的周延廣那邊發過消息來，說老爺子決定再細查，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說要不要正式對季嘯下手。這也不意外，季嘯此刻手里還握著兩塊海外貿易線，也不是說動就動的。

    把手頭的一堆雜事處理完，按時發空的胃提醒他該吃午飯了。走出總管控室，周延廣正大步從外面走進來。

    “伺候少主回來了？”周延廣帶著刺地看了他一眼，又嗤了一聲。

    江凜看他一眼，公事公辦地說了句：“辛苦了?！?/br>
    “不辛苦，哪比得上你照顧少主辛苦，床上床下都得照顧？”室內還有兩三個夜翼，周延廣聲音刻意放得大，里里外外沒什么人聽不到。

    江凜站住了，看了周延廣帶著輕蔑的眼神，毫不在乎地冷然說：“你喜歡這活計，下次換你，床上床下都把少主照顧好?！?/br>
    ——他給少主做侍奴走了一趟主山這在夜翼內部當然不是秘密，身上的氣味也是藏不住。這種事，愛怎么說怎么說。

    幾個年輕的遠遠聽著，忍不住嗤地笑了聲。

    周延廣臉上掛不住，冷笑著說：“我可不像你，以前季巍狼主看上你是不是也因為你會伺候人…”

    他一句話沒說完，江凜忽然欺身上來，右腕迅雷不及掩耳地扭上周延廣的手。周延廣倉促間伸手一擋，江凜的膝蓋又猛地向他下肋襲過來。

    片刻間，兩人拳腳交加地過了幾招，周延廣被帶得左右支絀，眼前一花，被江凜一勾腳，立足不穩，摔在地上。

    “…季巍狼主看上我是因為我能打?！?/br>
    江凜的肘彎壓在周延廣的后頸上，緩緩抬起，又往幾個圍觀的手下臉上掃了一圈。他眼神銳利，幾個年輕的狼族被他掃過去，都瑟縮了一下。

    江凜停了一下，又笑起來，拉起周延廣，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老周你也是，總開這種玩笑干什么，幾個小的當真了多不好。還以為我們關系差呢?！?/br>
    “哈哈哈，也是，下次不開這種玩笑了?！敝苎訌V爬起來，打著哈哈，眼睛里卻沒什么笑意。

    “行了行了別看熱鬧了，走走走吃飯去?！敝苎訌V招呼著幾個年輕人去了餐廳，再沒回頭看江凜一眼。

    ——

    時間一日日過去，周延廣果然明面里沒再開這種“玩笑”。

    夜翼的事情仍然很多，要盯著季嘯那邊，也要依照季寒城的命令與蘇慕白暗中聯系，還要分神盯主山蘇天亮的動向，幾乎沒什么閑暇。

    季寒城近來除了公事幾乎與他沒什么聯系。江凜翻了翻這位少主近來的行程，忽然怔了一下。

    他昨天去了千花山，處理靈魄伴生的山祟。

    昨天…

    江凜把自己的通訊看了一遍。季寒城昨天沒有給他發任何消息。

    千花山那邊有季思思盯著，沒有實在搞不定的事情也不會找季寒城。以純血黑狼的體質，在礦脈下對付了級別高的祟影，身體是要有反噬的。

    他…身邊有侍奴。

    江凜愣了一會，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仰在椅子上，自己苦笑了一聲。

    想什么呢。他當然有侍奴，他有那種需求的時候身邊自然有人滿足他。

    什么“只有你一個侍奴就夠了”那種話，季寒城當日里也是認真在說的。但說那句話的前提條件，是把他真當成了一個隨時伴他左右的侍奴。

    自己現在有夜翼繁雜的瑣事，怎么可能時時刻刻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地等著給少主干。他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對季寒城說這種關系不能繼續么。

    小十三去了季寒城那里，不就是為了這個。

    …那自己心里，這種隱隱約約的失落又是什么笑話。

    明知道是笑話，江凜仍舊伸手蒙著眼睛，輕輕地笑出聲來。

    …算了，就這樣吧。少主畢竟年輕，少年人心性，身邊侍奴總要有，以后的妻妾也會有。至于自己…

    少主不想要就算了，什么時候又想起來，反正自己也總沒法拒絕。愿不愿意又能怎么著，這種事他說了又不算。少主把他拖過去壓在身子底下，他是能打少主一頓還是能怎么著？

    …什么時候新鮮勁兒徹底過去了，慢慢斷了也就完了。

    把心里那一點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失落壓下去，江凜又站起身來，出去整理要送去給蘇慕白的物品清單。近日來快入冬，蘇慕白那邊的秘密基地缺少冬衣，向季寒城求了個援。

    忙起來的時候總能麻痹一下腦袋。帶了幾個人往蘇慕白指定的地方送了幾車物資，回來基地，又過了近十天。

    季寒城仍然沒有給他發過任何與私事有關的消息。而少主的行程顯示，這些日子，他往千花山的礦脈反復去了兩三次，面對的祟影不止有C級B級，甚至有過一次A級。

    面對A級，是前天的事。

    …別想了。江凜盯著屏幕看了一會，關掉了窗口。

    以蘇家教習的控制法，一次或許還能自己試試忍耐，找一找忍耐的極限。連續幾次，不可能憑借意志忍下去。季巍當日里收了四個侍奴不是沒理由的。

    雖說不知道晏晴天那個年紀不大的青年能不能受得住，但這種事情，由他來問就太尷尬了。無論是季寒城還是晏晴天，一定都不太希望自己再去說什么。就算晏晴天受不住，再多收別的侍奴也是季寒城自己的事。

    少主與侍奴之間的私事…不是他一個私軍首領該管的。

    床榻上耳鬢廝磨間的“喜歡你”，“你真好看”，這種事情，當真就太可笑了吧。

    “野種！”很遙遠的記憶里，那個聲音有點尖銳的女孩的聲音似乎又在他耳朵邊上響了起來。女孩在他面前一把摔上門，隔著金屬的屋門，隱約聽見她在與那個生物學上算自己父親的人喊叫：“小三生的，怎么不是野種！”

    “你別這么說，他挺能干的…”那個男人的聲音隱隱地說。

    …他父親這話也沒說錯，他是挺能干的。

    把那個理所當然受盡寵愛的同父異母meimei摔在他臉上的生活費一張一張塞回了門里面；強扯著蘇小雨離開了那個只能帶給她壓力的男人；撐起來養活了精神和身體一齊瀕臨崩潰的蘇小雨；被季巍帶進季家；慢慢一步步走到夜翼第一位的位置；又被季寒城…看到。

    說起來，季巍說到蘇小雨是蘇家小姐的時候，那時候江凜真挺意外的。

    但是蘇小雨強烈不肯再和主山蘇家扯上聯系，他也覺得，比起主山那種地方，反而留在與人類社會聯系緊密的季家還挺好的。

    …那都是舊事了。從小到大，好像也沒什么人真喜歡過他?！欢鵁o論喜不喜歡，大多數人都承認，他是真的很能干，能做到很多事。

    一直都是這樣，以后也是這樣，做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喜不喜歡之類的，原本也不是他該想的。

    默默坐了一會，他又看了看日程表。

    再有一個月，季家要安排每季度一次的狼族夜跑，把轄下的幾座山林封起來，讓在人類社會里拘束慣了的狼族徹底解放一下天性?！τ幸馑嫉幕顒?，估計自己又只能圍觀了。還好不像蘇家，一邊設置著狼道，還要在另一邊設置個罪奴梯特意惡心人。

    唉，這項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摘，挺想化個狼去山林里瘋跑一圈的。

    通訊器忽然在手腕上震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晏晴天。

    雖然江凜覺得并不是很想和他交流做侍奴的經驗，但沉默一下，還是接通了通訊。

    “…老大，你是在和少主冷戰嗎！”

    晏晴天的聲音聽起來別別扭扭的。

    江凜反而愣了一下，幾乎弄不明白晏晴天話里的意思。

    “…我這幾天夜翼的事都給他發過消息，少主也看過。什么冷戰？”

    “不…不是夜翼的事啊?！标糖缣斓穆曇袈犉饋矶伎炜蘖??！吧僦髡f不許我和你說他的事，但是您再不管少主，他…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br>
    “這幾天從千花山回來，少主要不然跑去凌家主那兒，要不然把自己關臥室里誰也不許進，我都嚇死了，又不敢亂說話…”

    “這幾天天氣涼，少主都穿長袖的衣服，今天早上少主意外撩了一下袖子，我看到他胳膊上好長兩條血道子…老大你別和少主冷戰了，算我求你了！”

    晏晴天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天，江凜愣愣地聽著他話里的內容，終于抓到了一點重點：“…他沒讓你服侍過？”

    “少主說他的私事不許我管！”晏晴天急得聲音亂七八糟的?！拔铱瓷僦鞯囊馑己孟袷侵挥心隳芄?，但是你這幾天又不理他…”

    “………”江凜舉著通訊器呆滯得一塌糊涂，簡直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到底是一團怎樣亂七八糟的感受。

    茫然，無措，混亂，一點點的隱藏的像是欣喜的情緒被他壓下去不愿去面對，真正翻上來最頂層的卻是一點惱怒。

    …他是黑狼少主，季家重要的繼承人，到底在拿身體開什么玩笑！

    “我這就過去找他?！焙完糖缣齑掖覓鞌嗔送ㄓ?，江凜看了看晚上的行程。

    本來應該去盯一下季嘯家保安隊長梁邁的事，今天查出來梁邁的meimei梁秋似乎原本有個男朋友，不一定愿意嫁給季耀光做妾。這條線本來該跟一下的。別人此刻都有事，只能暫時交給老周了。

    自己年紀輕輕坐上這個位置，老周對他心里不服也不是一天兩天?！律?，老周也從來沒出過岔子。

    匆匆和周延廣交代了一聲，江凜自己跑去浴室以一種十分復雜的心情沖了個三分鐘的戰斗澡，帶著一身水汽抓起車鑰匙就往季宅趕。

    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自己和他冷戰再上門求cao求和好？

    這事還能更離譜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