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親我一下我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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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到療養院了?!?/br> 季寒城仰在車輛后座的椅背上,整個人還有些朦朧,晏晴天的聲音小心翼翼在他耳邊響起來。 近日來他睡得太少,只是開車去療養院的這一段路,他本來只想閉著眼睛休息片刻,誰想到在車輛嗡嗡的震顫中,竟睡著了。 季寒城恍惚著從椅子上坐直,愣怔了一會,還有點沒法從剛才的那個夢里緩回來。 合眼只是片刻時間,在夢里覺得真實漫長得仿佛經歷了一生,醒來后卻只剩下模糊破碎的殘片。他夢見江凜從來沒有淪為罪奴,也就并沒有因這個緣故隱藏身份來到自己身邊。一開始送來的侍奴就是晏晴天,他帶著晏晴天去了主山… 太具體的細節,在醒來的那一刻就破碎飄散了。但是他只是很確定,在夢里的那個人生里,他盡職盡責地守著自己應有的責任,不敢邁雷池一步,可是一生也沒有真正地快樂過。 他收好了自己的任性,任憑他生命中甜得觸目驚心的那顆糖果在眼前晃著,卻從未敢真正去嘗上一口。 季寒城愣愣地怔了一會,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接過晏晴天準備好的冰毛巾按了按眼睛和額角,道了聲謝,下了車。 近來幾天,他每日都會來季老爺子的病房中坐坐。除了幾個個被嚴加看管不可外泄任何信息的醫護之外,清先生只允許季寒城一個人進入老爺子的病房。 根據清先生放出的消息,老爺子每日都會清醒幾個小時,而這位太上皇清醒的時候,只愿意見季寒城一人。大伯季嘯和堂兄季耀光來過幾次,都被不客氣地攆在了門外。 “清先生?!奔竞亲哌M病房,向床邊的老人家打了個招呼。 閔清近日來日日守在病床邊,原本斑白的頭發已經白遍了,整個人似乎在幾日內又衰頹了一些,見了季寒城來,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把門關好。 季老爺子并沒有真的蘇醒,只是偶爾短暫地睜開眼睛。 “醫生說這兩天差不多該醒了…又說這場病,一點麻黃堿只是誘因。后面真正的原因只怕已經日積月累許久?!遍h清嘆口氣?!拔医腥税牙项^子日常吃的用的都拿去檢驗了?!?/br> 季寒城也點點頭?!耙挂碚f,今天出入療養院的有生面孔。后面的人差不多該坐不住了?!?/br> 雖然季老爺子并未真的蘇醒,但閔清在老爺子相關的事情上從來說一不二,放出老爺子清醒的假消息不難。主山不愿看到季寒城繼任季氏家主位,因此,便索性做出季老爺子每天只愿與季寒城相談甚歡、不知說出多少機密的假象,看看對方會對此有什么舉動。 清先生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回身把杯里殘留的枸杞茶倒在了病房窗臺的一盆柿子椒里。 “你再不醒啊,你這盆兒日本進口的高級辣椒可就要被我澆死嘍?!鼻逑壬鹕砘顒恿嘶顒咏罟?,又去茶水間倒水。有時季寒城在的時候,清先生會去花園內散散心,半個小時才回。 季寒城望著老先生的背影,微微揚起唇角。 上一次在別院看見清先生,他就曾想過,會不會也有這樣一個人陪自己到老——那時候他心里隱隱描摹的,是江凜的模樣。 那個人上了年紀會是什么樣子?是自己夢里那樣,腰猶自挺拔,卻由于想的事情太多,早早灰白了一片頭發? 坐在老爺子的病床前想了一會,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季寒城回身關好門,走出病房,門前是一個穿著護士裝、戴著口罩的女孩,身上胸牌什么的都齊全。 “醫生囑咐,給老爺子補充營養的牛奶?!弊o士姑娘端著托盤,彬彬有禮地交到了季寒城手上。 “好的?!奔竞墙舆^托盤,又回身關好了門。 片刻后,高級私人病房內傳出了一片紛亂、喧鬧的響聲。 杯盤破裂的聲音,椅子翻倒的聲音,沉重的人體摔倒的聲音,還有醫護的驚呼:“季少主,您怎么了!” “快點來人!快點!” 隨即是紛繁的腳步聲和跑動聲,驚惶失措的工作人員匆匆來回,高大的青年面色蒼白,雙眼緊閉,躺在帶輪子的手術床上,幾個醫護滿臉汗水,推著手術床與各式儀器,扶著輸液架向搶救室疾跑。 “可能是誤服了什么東西,快點,洗胃……” “心率不對,準備除顫器!” 醫師抹著汗指揮著,手術床很快被推進了搶救室,關死了門。 搶救室外亮起紅燈,響起一重一重的要求藥物和儀器的呼叫聲。而堆滿了昂貴儀器的手術室內,十分意外,兩個跟進來的穿著醫護衣物的工作人員看起來卻并沒有那么緊張。 “少主,這里沒有別人了,您可以起來了?!币粋€聲音響起來。是陸離,戴著眼鏡口罩,幾乎把臉擋了個嚴實。 而季寒城仍然閉著眼睛,沒有出聲。他的臉色看起來蒼白極了,連嘴唇都沒有任何血色。 “……少主?”陸離的聲音有了點驚惶,向另一個本來想離開的人看了一眼。 那人一怔,猛地兩步跑回床前,伸手確認季寒城的情況。 ……難道他真的意外喝了?不,怎么可能,這件計劃季寒城從頭到尾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那種程度的意外…… 季寒城仍然閉著眼睛,幾乎沒有呼吸。 手指帶著些慌亂觸到他脈搏,忽然之間,季寒城的手動了,一把反扣住近在咫尺的手腕。 “…抓到你了?!奔竞潜犻_眼睛,唇角帶著一點笑,和他無比熟悉的那雙形狀銳利的深棕色眼睛正正對在一起。 此刻江凜也穿著一身掩人耳目的醫生制服,高領的打底衫遮住了脖子上的項圈,臉被口罩掩在后面,然而,還是那個讓他輾轉思念的熟悉的人。 方才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根本不用睜眼,那一點熟悉的氣息就飄在他周圍?!獙⒔鞗]見江凜,那人身上屬于他的味道褪了許多,又用了一點木質調的古龍水遮掩,但仍舊隱隱約約地往他鼻子里鉆。 那個人就在他身邊。然而只要確認了一切都安然無恙,他大概就會撒腿就跑,跑得抓不到蹤跡。 江凜長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抹去了額前方才一瞬間冒出的冷汗。被季寒城緊緊抓著手腕,又有了一點難以言說的別扭。 “…您沒事就好,別開這種玩笑?!苯瓌C后退了一步,試圖把手往回抽。 “親我一下我就起來?!奔竞菗P了揚嘴角,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您別這樣?!苯瓌C聲音有點發澀。 “別怎樣?”季寒城仍然嘴角帶著笑,漆黑的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近距離地看著,他臉上大概是涂了一層象牙白的粉底,連嘴唇都涂了一層,雖然明知道都是裝的,但他臉色蒼白得不見血色,襯得眼窩深邃,睫毛深濃,江凜一時竟收不回手。 “上次…已經和您說過了,那種關系,不太合適?!苯瓌C有些勉強地把頭扭到了一邊去?!叭绻@邊沒事了,那我就先出去了?!?/br> “不許走?!奔竞庆o靜凝視著他,手指緊緊圈著他的手腕?!澳銇淼臅r候沒問過我,走的時候也沒問我——我可沒答應過你什么?!?/br> 季寒城手上用力,把江凜整個人猛地扯向自己。 “你是我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br> 自季巍與凌夏先后去世后,季寒城向來以為,除了盡量快一點成長起來接任季氏,撐起這個家業以外,他沒有什么別的好去執著的。血統高貴,身居高位,也意味著他身上會層層壓著一重重的責任,他沒有多少任性的權利。 可是如果他可以有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任性的余?!幌氚堰@一點點任性用在江凜身上。 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還在,那是他標記過的氣息。 “那,那個我先出去了?!标戨x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門口傳來,“說好了今天留一個人照顧少主安全,老大,只能交給您了,我出去做網絡跟蹤……” 江凜仍舊被季寒城扯著手,一時沒法用蠻力掙開,耳中聽到搶救室門一響,陸離已經逃也似的溜了。 今天醫院里的局勢就是要徹底把水攪混攪亂,攪得背后黑手應接不暇。原本端給季寒城讓季寒城拿給老爺子喝的毒藥偏偏被季寒城自己喝下去,下手的人不可能不慌忙地向幕后匯報,這網的線條一定會被攪動起來,但凡攪動就有痕跡。夜翼早就把醫院的人員流動和網絡通訊層層地監控起來,除了留一個人陪在季寒城旁邊,別的人都要去循著痕跡收網了。 本來是打算讓陸離留下的…… 被季寒城強勢地扯著,他只能勉強用一只手撐著身體,避免壓在對方的身上。太近了,他幾乎能感受到青年灼熱而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門又輕輕一響,按計劃作為季寒城替身的晏晴天也穿著醫護人員的衣物進了屋。 季寒城從床上坐了起來,仍舊抓著江凜的手腕,笑得十分滿足?!按蛩銕胰ツ膬??——我可還沒吃晚飯。你打算讓我餓著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