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季寒城神清氣爽地壓著江凜上下其手好好親了個夠本才出門，覺得自己找到了和這人相處的訣竅。

    不要問他想要什么，問就是給自己拱火。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夠了。

    季寒城越來越覺得，江凜是罪奴這個身份反而挺好，反正他也沒什么別的地方可以去，也沒什么逃開的可能，只要自己以后把他護好了，老老實實地一輩子給他做侍奴就完了。反正本來就是想親就親想抱就抱隨便打隨便cao的人，逼著他說愛不愛，喜不喜歡，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麻煩的婚事，也得自己想辦法解決。自己身為未來的季氏家主，想任性，也得慢慢給自己攢任性的底氣。

    既然想通了，季寒城也就不糾結了。約蘇慕白出來對昨天的事情道了個歉，誰知道，蘇慕白看起來比他歉意更大。

    “實在抱歉，季少主?！?/br>
    在蘇宅后園的涼亭內，蘇慕白喝了一口下仆倒上來的茶，臉上明顯有些憔悴。

    “原本想正式與季少主提親，但我沒有想到，映雪抗拒得厲害，已經從昨天絕食到今天了。我原本覺得這是件美事，主山婚事也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映雪向來脾氣犟……”

    “蘇家主不必致歉，我也知道蘇小姐不屬意我?！?/br>
    季寒城現在心情好，就也裝得道貌岸然?！澳仓牢疫@個血脈問題，身邊總得有侍奴，蘇小姐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br>
    蘇慕白搖了搖頭，顯然不太想多說上次在床上看到季寒城的尷尬事。

    季寒城想了想，索性再加幾句：“您也知道，我父親生前與母親關系一直不睦，也是因為母親沒法接受父親的后宅。因此我一直想，大多純血黑狼年近四十時便可不需侍奴，到那時我再談婚事也不晚?！?/br>
    一桿子打二十年，什么事拖二十年也等于沒有了。

    “……四十歲就未免太晚?！碧K慕白嘆氣搖了搖頭。

    “雖然四十歲或許晚了些，但是蘇小姐年紀還小，也不急于一兩年。主山狼族確實都向往外面的世界，您有沒有考慮過，送蘇小姐去人族讀幾年書？”季寒城拋出了昨夜想好的說辭。

    蘇慕白猶豫了一下?！斑@件事情，我也想過。本來想等映雪嫁去季家，再讓她多熟悉一下人族社會?！?/br>
    “并不一定要出嫁之后。人類社會里，她這個年紀才剛剛讀大學，反而都是沒有婚嫁的時候。如果您有意，我們季家可以安排，一定保證蘇小姐安全?！?/br>
    見蘇慕白有些意動，季寒城心內多少有點得意。

    這個想法他昨晚上和江凜商量過。他不想娶蘇映雪，但也確實不想蘇映雪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別家。如果可以，讓她在季家的庇護下來人族讀書，再安排個得力的季家支系子弟好好和她日久生情一下。以那姑娘性子的倔強，只要讓她開始“追求真愛”，和季家的深度合作也就板上釘釘了。

    季寒城和蘇慕白聊了聊適合蘇映雪去學的專業，又聊上了季家和蘇家近來能做的幾項合作。

    蘇家最大的資源同樣也是主山礦產，恰好通過季家與幾家下游廠商接洽。主山提純靈魄、將雜質星屑提取處理的工廠也需要更新儀器，雖然提取方式乃是絕密，但有些設備需要從海外進貨，主山與人類聯系太少，不得不借助季家凌家這幾年搭建的貿易關系網。

    雖然主山向來與季家凌家互看不順眼，但隨著年輕一代的小狼長起來，對外面花花世界的向往越來越濃，主山事實上也愈來愈依賴入世的季家凌家。如果不是靈魄礦產掣肘，主山的威權已經快要名存實亡了。

    這一場談話聊得賓主盡歡，二人把手中的清茶喝盡，季寒城也起身告辭。

    “……你那個侍奴，近來用得如何？回去后，還要再收新的侍奴吧？”蘇慕白忽然加了一句。

    “什么？”季寒城皺了皺眉?？磥聿皇撬攵嗔?，蘇慕白確實對江凜有點在意。

    想到江凜向來對蘇家的防備，在蘇慕白面前，他神情立刻輕蔑下來?！耙粋€罪奴罷了，您知道我這血脈的問題，總得有個挨鞭子的?；厝ブ笞匀贿€要有新的?！?/br>
    蘇慕白吐了口氣，放下杯子，冷冷淡淡地說：“季少主慢走?！?/br>
    －－－

    又過一日就是中秋。中秋本就是“秋分祭月”的節氣，現代人類社會過得越來越沒年節氣，但在狼族主山，這是僅次于春節的最重要的祭禮。

    中秋傍晚，蘇家將亭臺樓閣裝飾得精美異常，四處都掛了時新的花燈，又在庭院內設了“拜月臺”，上面供著瓜果月兔，由蘇慕白帶著闔家上下向著月供而拜。以人型拜過，又化狼型嘯月祭拜。幾位來修業的少主自然也暫停課業，與蘇家一同祭月。

    無論什么事兒，禮儀繁雜了就累人。隨著蘇家折騰了半個晚上，一同飲過桂花酒，蘇慕白終于大發慈悲放各個小輩們休息，也說中秋主山向來有夜市，如果樂意，就不妨去市上湊湊熱鬧，午夜之前回蘇宅即可。

    季寒城剛剛和江凜停止冷戰，正是心情舒暢的時候。他剛剛喝過兩杯桂花酒，多少有點上頭，化了狼型也懶得化回來，就咬了咬江凜的衣服，說：“走?！?/br>
    江凜被他興致盎然地扯出門。主山狼族大多數時候還是人型示人，但逢年過節，也有不少狼族以狼型出街。此刻已經入了夜，蘇宅門口的一條大路兩旁掛滿花燈，映得街上華采繽紛。兩旁各處都有攤位，逛街的有人有狼，看起來有種意外的熱鬧。

    江凜站在人聲鼎沸的街上愣了一會，又看了看身邊那頭坐起來就將近一人高、四足著地站著狼頭將近到他胸口，兩米來長的大黑狼。

    “……我是在遛狗嗎？”旁邊沒有什么蘇家的人，他忍不住把心里轉著的話說出了口。

    被遛的狗，不，狼，往他胳膊上咬了一口，怒道：“你想被我拴著走？”

    “……那就太怪了吧?！苯瓌C一邊好笑，一邊又忍不住想象那個場景，“您看，您要是牽我，還得叼著鏈子，那還是挺像遛狗……”

    季寒城懶得在遛狗不遛狗的事上和他掰扯，心想，等什么時候他能化狼型了，絕對要拴著鏈子在大街上給他好好遛一遛，最好再戴個嘴籠，免得說話氣人。

    在蘇家近來的修業也多少有些效果，他也越來越覺得化成狼型挺舒服。

    主山夜市，靠近蘇宅的地方最為傳統，看花燈、猜燈謎、賣月兔、剪紙、捏面人等等，看起來多少有點像人類城市里新年廟會。

    再往遠里走，攤位就越發五花八門。賣小裙子的，明星T恤的，賣新款游戲機的，還有些賣盜版DVD、18X漫畫的，攤位前圍的年輕小狼都不少。顯然人類社會法律管不到這里，腦袋活的狼族越來越喜歡拿人類社會里流行的玩意賺錢了。

    兩人——不，一人一狼，興致盎然地轉了一圈，又轉到了小吃街。主山小吃的攤位也不少，月餅、瓜果、狼族喜歡的烤兔子烤雞，一股nongnong的人間煙火味道。

    “五香麻辣烤兔子，孜然味，五香味，麻辣味，想要什么味有什么味……”

    一個笑咪咪的大叔舉著用鐵釬串起來的死不瞑目的一大把兔子，向來來往往的游人招呼著。

    一條胖乎乎的小母狼用爪子遞上錢，咬著一條五香兔腿開開心心地走了。

    前方兩個眼熟的身影走過來，凌愷手里捧了不少燈籠泥人之類的玩意，又問竹子：“買不買兔子？”

    “以您的身份路邊攤不能吃?！敝褡拥闪怂谎?，“想吃兔子下周回家讓廚房做，做十個味兒的?！?/br>
    “…哦?！绷钀鹄侠蠈崒嵉卮诡^聽訓。

    ……反正無論凌愷有多少三妻四妾的念想，在竹子姑娘面前還是挺老實，看起來確實被管得很好。不管竹子到底喜不喜歡他，至少表面看起來，竹子也還是挺愉快。

    季寒城一邊想著，繞過了烤兔子的攤位，又是甜香撲鼻的月餅攤。他用肩胛撞了撞江凜，問：“月餅喜歡什么餡兒的？”

    說起來，他還真不太知道江凜的口味?！聦嵣?，江凜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他其實都不太知道。

    不過也沒什么，時間多得是，以后從主山回去，有得是時間給他慢慢弄明白。

    “您喜歡什么餡兒的？”江凜沒答，忍不住伸手捏季寒城的狼耳朵，手感又軟又韌，比人類體溫高些，耳尖黑毛柔亮，巨好摸。

    這次“吵架和好”之后，他基本處于鴕鳥心態——反正在主山最后幾天，想怎樣怎樣得了。就當自己在談戀愛吧，否則呢？

    其實他原本這輩子也沒打算過要談戀愛結婚，此刻身邊的對象更是他想也未曾想過的。但是此刻夜市人聲鼎沸，大黑狼在他手邊，蓬松的尾巴時不時掃著小腿，他確實覺得心情十分愉悅。

    “桂花棗泥吧?！奔竞怯謫?，“你呢？”

    “…嗯，月餅我就愛吃咸的?！?/br>
    “什么玩意？”季寒城忍不住抬頭瞪他，“月餅有咸的？”

    “有啊?！苯瓌C滿臉理所當然，“咸蛋黃味，火腿味，蔥油味，去年我還跟著個網上的方子做過芥末rou松味，他們都說居然還挺好吃…”

    “他們？”季寒城意外抓住了關鍵詞。

    “…哦，幾個朋友?！苯瓌C笑笑，“以后有機會給您做?！?/br>
    “以后不許給別人做！”季寒城又拿肩胛撞了他一下。

    江凜伸手摸著大黑狼蓬松的脖頸毛發，月色融融，花燈璀璨，四面的攤子熱熱鬧鬧，各色食物的香氣熨得心情柔軟。此時的氛圍太過溫馨平和，他忍不住小聲說了句“知道了，小公主?！?/br>
    “你管誰叫小公主！”季寒城磨著牙，要不是外面人多，簡直想把他一把撲在地上。又氣不打一處來地低聲威脅：“今天晚上是不想開鎖了？”

    “您饒了我吧?！苯瓌C悶著聲笑，又遠遠看著遙遙的山林邊上溪流中一片流淌的燈火花船，問：“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