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安靜良久，馬寒楓自顧自將真相徐徐道出后已經過了三四分鐘。

    此時站在馬寒楓身后的張旭成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口，垂頭湊到馬寒楓耳邊小聲說道：“我們可以走了吧，他好像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反應?！?/br>
    張旭成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將眼神錯開，瞥向對面坐在沙發上看不清情緒的池暮陽。

    夜空上沉云密布，逐漸游移將月光遮掩，室內變得愈發昏暗下來。

    池暮陽垂頭，漆黑的眼眸盯著地磚，深邃英俊的側臉鋒利。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驀然又抬起頭來，一雙狹長疲憊的深眸直視馬寒楓。

    “時遷能讓我懷孕？”

    低啞的嗓音泛著幾許薄戾，腔調語氣很輕，但那話里直白的意思卻是讓另外兩人同時尷尬地捏緊了手掌。

    馬寒楓率先回神，吶吶兩聲，極為快速地點頭，“對，我之前查過了，你們有孩子的幾率還是非常大的?！?/br>
    “所以……你可能要注意一下有沒有那種反應?！?/br>
    他含糊的將某些反應粗略過了一遍后，這才繃緊唇瓣沉默下來，等待著池暮陽的進一步反饋。

    然而，與之預想不同的是，池暮陽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完全陷入了沉寂，一言不發。

    直至半晌過去，馬寒楓瞳孔緊縮，察覺到了池暮陽讓他們離開而投過來的極具壓迫的目光。

    不能待在這里了，他想，池暮陽可能會親自趕他們出去的。

    那樣的結局可不會太美妙，與其鼻青臉腫被揍，不如他們自覺點離開。

    畢竟不管怎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剩下的事情和他再沒關聯。

    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后，隨著門被徹底關上的聲音，客廳里再次只留下池暮陽一人。

    盛夏時節，卻連蟬都停止了鳴叫，屋子里悶得要命，又冷得驚人。

    空調也不知什么時候壞了，呼呼的往屋子里吹著冷氣，細細一聽還有些紊亂的電流聲不時響起。

    可池暮陽卻不覺的冷，甚至都對那些惹人煩躁的聲音置若罔聞。完全沒有了先前暴戾易怒的態度。

    夾著煙的手緩緩移到沙發角落，也不懂他此時是為何神游，竟讓燃著的煙頭觸碰到指尖，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皮rou燒焦聲音。

    而池暮陽卻像喪失了痛覺一般，連下意識躲避的動作也沒有，直徑用被燙焦的手指捏起手機邊緣，放在眼前。

    屏幕亮起，是熟悉的發信界面。

    也依舊是沒有任何回復的單方面發信，往上不停劃了三四秒才回到了時遷唯一給池暮陽發送的短信。

    看著那寥寥幾個命令與威脅的字眼，池暮陽的眼底閃過一絲煩悶掙扎的暗芒。

    他另一只手不自覺覆上小腹，沉思片刻，才緩緩往信息輸入欄里輸進去幾個字。

    反復刪除修改了幾十次，那樣一條短信才在池暮陽難得緊張到浮現冷戾的眸色下，顫著指尖，點下發送鍵。

    池暮陽：我懷孕了。你得回來。

    很快，不如說是毫秒之間，信息發過去后，時遷有了回應。

    時遷：？

    －－

    “這個位面還有另一種性別存在？”

    合上書本，身材修長的男生坐在椅子上，與系統對話。

    [……遞交上級經核查后，位面問題得到補充。遷遷，好像可能大概差不多……確實存在劇情里從未提及的性別。]

    [上級回答是，因為任務者自身不可抗因素影響，讓位面產生不可逆轉的蝴蝶效應。您的性別為男性enigma。]

    [……足以使得alpha孕育。]

    系統愈發輕微的機械音色在時遷徹底冷下眸光時，逐漸消失。

    蝴蝶效應在時空局所管理的位面中是個極其常見的詞語，然而，在這樣一個低級位面卻沒有第一時間檢測到其存在，這是非?？梢傻?。

    那其中原因恐怕與季朝身上存在的疑點有莫大關聯。

    或者說更有可能的……

    那便是時空局從他進入這個世界開始就無法監控到他——這一點由作為監控工具的主系統也從未在這個位面露面便能輕易推斷出來。

    若不是上次察覺到季朝的性格大變，主動向上級提交報告，怕是時空局到現在也未必能將這些蝴蝶效應的信息傳達過來。

    而這些漏洞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現在為止，時遷還沒有察覺。

    他斂下眸子，黑色遮陽傘下的皮膚掠過些浮光，暖調的色彩愈顯的他眼底神色冰涼。

    時遷不喜歡這種被隱瞞著的感覺，更不喜歡時空局自作主張，將他調換部門，投入這些季朝能夠到達的位面。

    真相已經很清楚了……

    餐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動，店里服務員關注了外面長相清俊的時遷好久，見狀便朝時遷的位置走過去。

    “客人，您不喜歡店里的食物嗎？”

    低緩的聲音帶著精雕細琢過的浪漫腔調，異國語言具有天生的美感，讓這個餐廳服務員完美體現出來。

    時遷首先注意到了對方肌rou結實的小臂，視線隨著男人灼熱的目光上移，一雙能夠被譯為“看狗都深情”的眸子浮現在他眼中。

    深藍色的，仿佛黑夜中波光瀲滟的海水，在男人眼中不斷翻涌。海水飛濺出的浪花，則就是被分成了無數片的深情。

    偽裝出來的看著價值連城實則無比涼薄的深情。

    一眼看穿男人渣男本質的時遷挑起一抹假笑，拿起咖啡，輕抿了口。

    “沒有，剛才在想事情，你們的咖啡很好?！?/br>
    無意同男人糾纏的時遷想這樣打發走他，卻被男人放在桌上的紙條打斷。

    “能麻煩您寫一下聯系方式嗎？會送您一些禮品當作賠償的?！?/br>
    時遷打發人的語氣再明顯不過，男人卻一副不解其用意、以為對方只是不好意思說明的模樣。

    他的身材高大強壯，站在遮陽傘外的身影落下來，完全能將時遷整個人籠罩。

    與之身材相匹配的大手長指，勻勻布著些繭子。

    而時遷卻注意到了，其伸出來的無名指上一枚鑲鉆的戒指。

    那顯然是定制的，一枚昂貴到能令普通人擁有一輩子富足生活的戒指。

    戴著這種戒指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會是一個咖啡館里的服務員……

    似乎察覺到了時遷的視線，男人也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而那雙深藍的眸子里，卻是十足的冰冷，帶著些意味不明的煩悶。

    他迅速收回手掌，似是不經意背在身后，“客人，麻煩您了?！?/br>
    這時，他的語氣也不如之前的熱切，而是變得有些天生的痞氣與散漫。

    時遷沒有過多推拒，接過筆便寫上自己的聯系方式。

    “很期待你們的禮品?！?/br>
    說完，兩個人再無對話，男人點頭后也走的迅速，腳步沒有絲毫留戀。

    －－

    第二天。

    白念思給時遷準備的是一所四十幾平米的公寓，里面設施齊全，甚至有一位定點來清理房子的阿姨。

    依照白念思的人設，大致可以判斷出他這樣精心準備的理由，無非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家底所剩無幾的財產與偽裝出來的性格。

    畢竟在炮灰時遷眼里，白念思仍舊是那個性格善良的干凈男孩。

    靠在料理臺一側，時遷垂眸看著面包機，卻遲遲未將烤好的面包片彈出。

    好像是故障了……

    今天的一切都太過不順，做煎蛋時，往常都會是雙黃蛋的雞蛋也在今天出現意外，變成了單黃的。

    堂而皇之宣示著接下來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時遷凝眉，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很快就又被突然震動起來的手機吸引了視線。

    他邊喝著水，邊漫不經心點開信息一欄。

    視線劃過池暮陽發來的幾條舊消息，達到了最新的一條。

    池暮陽：我懷孕了，你得回來。

    八個字，用不了半秒便能理解其意思。

    季朝所扮演的池暮陽性格里也沒有喜歡捉弄別人的項目。

    他們兩個人zuoai的場景一幕幕在時遷腦子里飛躍而過，加之昨日被那個服務員打斷沒有深究的系統所傳來的意思。

    [……能使alpha受孕。]

    ……

    他是enigma，能使身為alpha的池暮陽受孕。

    做任務良久，從未想過有孩子的時遷在得知這條消息后，大腦被一股細微的電流刺激，竟有一瞬間怔愣出現在他的面頰上。

    根本沒有進一步思考，簡單的肢體反應永遠要比大腦進行思考快得多，時遷第一反應就是詢問其真實性。

    他將信息發了出去。

    時遷：？

    池暮陽：是真的。所以可以回來嗎？

    池暮陽的第二條信息也很及時，收到后不過半秒便給予回復。

    然而，很可惜，時遷這時已經反應過來。

    說到底，池暮陽還是一個由高級代碼構成的虛幻體，他是不存在于時遷所生活的現實世界的。

    時遷作為真實人類，無論他是否真的擁有能夠讓alpha懷孕的性別，他和這些虛幻體本質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通俗點可以當成是生殖隔離。

    即使器官再真實，池暮陽根本上與時遷還是不同的。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是穿越億萬光陰也無法遇見彼此的存在。

    但唯有一點不可否認——

    時遷的眸子里藏著難以捕捉的溫柔。

    他對于擁有和季朝的孩子這件事并不反感。甚至可以說是有一絲絲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