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祁連，自從她和左右重逢且雙雙被錄用，兩人友誼飛進結為搭檔，一日三餐湊一塊吃，有商有量，叫外賣或者下館子。

    星期三，入職第二天傍晚，下班時間一到，祁連手機鬧鐘鈴響，她迅速反應，將書簽夾住書頁，合起教材書，抻著脖子張望擋板后對面工位的左右。

    左右抬頭。吃貨二人組互相對住眼神。

    祁連給左右使眼色，左右點點頭，轉身看旁邊座位不為所動敲鍵盤的商闕，“商闕jiejie，下班啦～”

    “嗯，你們回吧?！鄙剃I扭頭，對左右親切一笑，“路上小心點，明天見?！?/br>
    三人的辦公室里，商闕避諱靠近祁連，祁連有心巴結商闕又抹不下臉，左右肩負著拉近二人的紐帶作用，又勸了句：“商闕姐，我們還沒好好感謝你呢，謝謝你挑中我倆，還帶我倆入門?！?/br>
    商闕帶給左右第一段實習工作。祁連同樣，毫無工作經驗，被商闕收到麾下，接受手把手的跨行入門教學。左右或祁連慶幸又慚愧，總感覺拖欠了這位老板。

    縱使商闕明確表示她不是老板，不用這樣捧她，祁連對商闕仍然是用疏離禮貌的敬稱，上班叫老板，下班稱其大忙人?！皩ρ綄ρ?，大忙人，我們等你忙完了，一起去吃飯吧？”

    商闕抬頭，雖說不熟乃至關系別扭，出于禮貌微笑婉拒，“謝謝你們，不用了的，我等閔京一起?！?/br>
    “……那就拜拜了您?！逼钸B聽到閔京的惡名，拔腿就跑。跑到門口折回催促愣神的左右，“走了走了，姐帶你吃飯去?！?/br>
    “嗯嗯。那商闕姐明天見～”左右小雞啄米般點頭，對商闕匆匆揮手道別就被拉走。

    “明天見～”商闕回頭望她們出門，輕笑這倆小丫頭的可愛之處，她收眼回電腦屏幕，修改基本定型的設計方案。

    ·

    昨日祁連請左右下兩頓館子，今天左右非要禮尚往來做東請她。

    祁連之前就聽閔湘說過她資助左右學費生活費的事情，在自己寄人籬下且欠債的情況下，她也想不動聲色幫襯小姑娘些，一路都在琢磨怎么合情合理搶著買單。

    夜幕降臨，二人組結伴離開金融中心辦公樓，轉身融入步行街，邊走邊逛，祁連拉住左右，在一家門庭若市的火鍋店招牌下駐足仰望。

    奔放綿長的麻辣香纏繞著奔涌出店外，祁連嗅了嗅，被勾起饞蟲，“你覺得這家店怎么樣？”

    “很香，后廚干凈，價格也不貴?！?/br>
    祁連驚異瞪眼睛看著她，“你是做市場調研的嗎，了解這么詳細？”

    左右露出小白牙笑，“國慶假期試營業，我來做過兼職?！?/br>
    “那就這家吧?！逼钸B很相信她搭檔，財大氣粗昂頭挺胸清清嗓子，拍拍她背后的書包，“姐請你，走?！?/br>
    左右杵在原地，“不對呀祁連姐，今天該我請了?！?/br>
    “成成成，走著，先吃起來?！逼钸B搓搓冰涼的雙手，對招牌眼冒綠光顯得迫不及待。

    ·

    店內餐位滿員，祁連與左右眼巴巴排號多半小時，總算等到了二人位。

    左右請祁連拿主意點餐，祁連也不扭捏，問她口味和意見，點了大量的葷菜與幾樣蔬菜——這還是在左右合理勸說減去幾樣菜品的前提下。

    服務生接過接單，面帶微笑傾身詢問她們各自需要什么鍋底。

    “祁連姐你要什么，我要菌湯和紅油的鴛鴦鍋吧?！?/br>
    摩挲著菜單舉棋不定的祁連望了一眼對面，信心暴漲，“就這個，來雙份?！?/br>
    “好的，二位請稍等?！?/br>
    湯底被送上桌，祁連吸吸鼻子，被嗆出連串的噴嚏。左右將紙巾盒推過來，問她是不是感冒了。祁連搖頭，喝了口溫熱的大麥茶，呼出熱氣，“怎么會呢?！?/br>
    等餐時候，誘人香氣是隱隱的折磨，左右扭臉望窗外，眼底掠過陰沉的天幕以及綠化帶里隨風顫動的老樹枯枝，“天氣預報說要變天了。未來幾天還要下雪……”

    祁連順著她的話咕噥，“下雪的話又要早起幾分鐘，千萬別把上班耽誤了?！?/br>
    左右點點頭十分贊同，“那我早起趕早一列地鐵，務必不遲到?！?/br>
    祁連望著元氣滿滿的小姑娘，暗中感慨自己老了一心計較懶床，轉念問她：“對了，你這學期課程都結束了么？”

    左右點頭，“都結課了。這周五上午考第一門，陸續考到一月中旬。我要向商闕姐請假，然后等咱們放假，我再留一周就可以把時間補上了～”

    祁連托腮想了想，“似乎不對勁。我看她們那些上班族，過年只休息一周誒。如果你補班一周豈不是不要休息了？”

    左右訝異，隨即失望下來，“??？這樣的呀?！?/br>
    祁連抱著茶杯對她壞笑，“我逗你的。放心吧，你的商闕jiejie怎么舍得不放你回家呢？”

    被揶揄的左右臉頰泛紅。

    祁連發現新奇事物一樣盯著她看，“你該不會喜歡你商闕jiejie吧？我支持你！喜歡就勇敢追！”

    左右招架不住祁連左一句右一句模仿她叫“商闕jiejie”，慌忙捂臉，“姐你別鬧了～！”

    “那你喜歡哪個，”祁連臉上調侃的笑容漸漸消失，“我認識嗎？該不會是湘jiejie吧？”

    “怎么會，她們二位都是我的榜樣！”

    左右篤定說出這句心里話來，重新拯救祁連的笑容。

    “不鬧了不鬧了，總之呢，我以切身行動來說明：喜歡誰勇敢追！”

    左右一臉八卦湊近桌邊，“姐，這么說來，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啦？”

    祁連撓臉，思考要不要將重磅消息告訴她，“這個嘛……”

    “我認識嗎？”

    祁連點頭，心想，不止認識，你對她家熟悉程度更勝過我呢。

    這下輪到左右緊張得正襟危坐，她轉眼珠想了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祁連緊張得不說話，因為即將聽到的那道名字，小心臟怦怦跳。

    “是商闕姐吧！難怪你剛剛那么在意的樣子?！?/br>
    這都什么和什么呀！祁連差點沒歪倒在靠背上，無語地垂眼瞧對面。

    “姐，我支持你呀，近水樓臺先得月，喜歡就勇敢追！”左右為壯大聲勢，甚至捏起小拳頭來。

    “不和你說了……”祁連撇撇嘴，咬著筷子陷入沉默。

    她覺得她被左右點醒了，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她應該主動靠近閔湘，融入對方生活，而不是等對方主動。

    況且以她對閔家背信棄義毀約在前，閔湘指不定替她meimei鳴不平生者氣，怎么想得起自己呢？

    那就主動。祁連摸出手機，連戳幾下摸進微聊軟件，發消息給置頂的人兒。

    ——湘jiejie，吃飯了么？

    ——在吃。

    閔湘收到消息即刻拿出來看過回復，隨即將手機屏翻轉，放在手邊，抬眼對對面西裝革履妝容得體的女子致歉，并請她繼續。

    榮曜推推金邊鏡框，又幫閔湘添茶。

    “謝謝?！?/br>
    榮曜無奈笑笑，“看來閔總對朋友的要求很高?！?/br>
    閔湘聽出對方的自嘲，舉起茶杯來，鄭重道謝，并致歉，“很榮幸認識您，這半天與榮總監聊天，大有收獲。希望今后我們有更多機會合作、交流?！?/br>
    閔湘的拒絕簡直不能更官方。榮曜自嘲笑笑，與她碰杯，默認了自己被罰出局的潛臺詞。

    “祝閔總事事順意?！?/br>
    “謝謝您?！?/br>
    榮曜啞然失笑，默數閔湘今天第十七次道謝。

    ·

    小小的鴛鴦鍋在面前滾沸，祁連學著左右，將rou片毛肚丟進紅湯一邊，又將五花八門的青菜丟進菌湯鍋里……

    鍋底再次沸騰，祁連好奇又生畏的目光隨著筷子陷入紅湯鍋，她確信葷菜完全煮熟，小心夾取了幾片肥牛，迫切撈進自己的調味碟子，浸沒油碟，又去干碟里滾一圈，之后好奇學對面開吃的左右，將誘人的rou片送入口中。

    還沒咀嚼，祁連一張臉被麻辣滋味刺激得爆紅。

    她囫圇將rou片咽下，忙著給自己灌一杯溫茶。左右瞧她狀況不對，手忙腳亂為她倒茶遞紙巾，“姐你沒事吧？”

    祁連連喝兩杯水，大大緩解了喉嚨里灼燒刺痛感，她搖搖頭，“沒事沒事。就不小心被辣味嗆到了，繼續吃～”

    左右半信半疑，又為她續一杯水。

    “謝謝～”祁連對她笑了笑，放棄干碟，顫顫巍巍的手嘗試夾取第二片……

    她咀嚼幾下，辣味在蓓蕾炸裂，涌起一腦門熱汗，祁連越吃，肚子里越溫暖，心里越痛快，內心直呼：過癮！好爽！

    祁連手邊堆滿鼻涕紙，低頭消滅鍋底的rou菜時候，左右結束戰斗，看窗外，亮如白晝的繁華街頭，感嘆城市夜晚的美。

    而祁連倚著靠背，吐舌頭，還沒順平氣息，突然起身去找衛生間。

    左右意識到祁連離開好半晌猛地抬頭，看到祁連小跑回來，手里抓幾個餐盒。

    “打包帶走，回去做個……做個什么來吃?！?/br>
    “姐你不會先把帳結了吧？”

    “順便嘛，”祁連看看窗外步行街漸漸稀疏的行人，“估計不早了，收拾好，趕快回家了?！?/br>
    “不會沒有地鐵了吧？”左右幫忙打包的手一頓，撥開翻蓋，看一眼自己的老式手機，“還好還好，不到22點?！彼s快繼續幫忙。

    祁連將餐盒堆放在一起，提起袋子顛了顛，“這么冷的天，送你回學校唄，又不是不順路?！?/br>
    “你家也住在南郊么祁連姐？”

    “是啊?！逼钸B點頭，她聽出來了，閔湘之前肯定沒說以“順路”名義接送這小姑娘。

    祁連轉念心里美滋滋：她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左右對閔湘沒有歪腦筋。

    她心情愉悅，出門時候拎著食品袋哼著小曲。

    霧氣很快四散。

    街頭行人寥寥，所見多是成雙成對濃情蜜意的。

    祁連突然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看到那抹眷戀的身影出現在某家餐廳門外，她偏頭與人笑笑，那人合起門，如影隨形候來身邊。

    左右正東張西望，看到祁連偏頭遠眺愣住，順她視線往遠一瞧，驚喜得瞪大眼，“祁連姐你看你看！那不是湘jiejie么？！”

    “那她身邊那位是誰？是她的女友么？”

    祁連心一沉臉一黑，悶頭只顧往前走。而她旁邊的左右，揮舞手臂高喊閔湘，“湘jiejie！這里這里！”

    閔湘循聲回頭，腳下一頓，對那人再次道歉，轉身迎過來。

    閔湘手抄大衣口袋，她走到二人面前，祁連頓步，低頭看她影子，同時做賊心虛將食品袋藏到身后。

    可她身上的火鍋味不能更明顯。

    欲蓋彌彰。

    閔湘怒氣上頭，忍耐不住在人前發火，冷聲斥責她道：“祁連，你膽子大了?！?/br>
    祁連嘴一扁，五臟六腑被灼痛，委屈蓄滿眼窩。

    “不要你管?！逼钸B咬咬牙，半抬頭，看她高挑標致的身影，與她身后漸近的黑影，兇巴巴冷著臉回絕：“你去陪你女朋友吧！”

    閔湘半瞇眼眸看她，抿唇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