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生》第一章
清晨五點是各種早餐的天下,“雨沫小餐”是柳河巷最有名的一家早餐店,店老板是一個高高大大身體強壯的青年。 青年留著緊貼頭皮的板寸,嘴里叼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手腳麻利的煮粉,鍋子里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臉上,曾添了一種朦朧的居家美感。 小姑娘低垂著頭站在柜臺邊,右手拿著手機小心翼翼的偷拍。 “咔?!钡囊宦曉诩澎o的早餐店內顯得是那么突兀又清晰。 柜臺里正在煮粉條的男人抬頭看了一眼,英俊的臉龐雙眉微微簇起。 小姑娘羞惱又尷尬,急忙關了手機,付過錢便匆匆離開了。 待客人離開,里屋便走出一個身形纖細的男子來。 男子眉目柔和眼角泛紅,行動略有些緩慢。 “怎地這般兇,都要把客人嚇跑了?!?/br> 男子語調溫軟,似嬌似嗔,帶著一點沙啞。 陸雨放下口中的煙,大步走過去摟著秦沫,把人按在了自己懷里。 “不是說了你今天不用早起了嗎,身體不難受?” 一說起這個,性格溫柔的男子都帶了點怨氣,“還不是你昨晚可勁的折騰我?!?/br> 陸雨替秦沫揉了揉泛酸的腰,態度良好的認錯:“怪我,怪我,沒忍住,你再去休息一會兒?!?/br> 秦沫拍開腰上輕浮的手,轉身打掃店鋪。 陸雨看著鬧小脾氣的戀人,搖頭笑了起來,剛毅的臉上洋溢著幸福。 “老板,來一碗牛rou鹵粉!” “好嘞,就來?!标懹晔栈匦θ輵呗暫?。 店里的客人越來越多,陸雨忙得腳不沾地,白騰騰的熱氣充斥在凌晨六點的早餐店,帶著一股人間煙火味。 “呼?!彼妥咦詈笠晃豢腿岁懹瓴判艘豢跉?,身上的白T恤被汗水打濕粘在身上。 秦沫擰了一條干凈的毛巾遞給陸雨,“擦擦?!?/br> 陸雨接過毛巾,先幫秦沫擦去了額頭的汗水才給自己擦。 “老板娘,下班了,收拾收拾約會去,昨天買的電影票?!?/br> 陸雨在秦沫面前一向有些不著調,跟個登徒子似的。 光調戲人不算,說完,還掐了把翹臀,捏了把細腰,直把老實人欺負到炸毛,這才不舍的罷手。 二人換上干凈的衣裳出門,乘坐地鐵去電影院。 周末的地鐵時時刻刻都是高峰期,人擠著人。 陸雨把秦沫摟在懷里,抵擋著擁擠的人群。 不知哪里傳出一道不屑聲:“哼,兩個大男人搞基要不要臉,真不嫌惡心!我呸!” 熱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無數道視線刀子一般落在陸雨秦沫二人身上。 細細碎碎的議論聲與鄙夷的目光化作刀子深深的扎盡當事人的心里。 而在柜子里悄悄牽手的人紅了眼眶,悄悄的松開了彼此的手。 “世風日下啊?!?/br> “兩個大男人干什么不好,干這種不要臉的事,嘖嘖?!?/br> “mama,這兩個叔叔在干什么???” “媛媛乖,可千萬別學他們?!?/br> “這也太惡心了吧?!?/br> …… 陸雨臉色發臭的摟緊了懷里人,嘴唇緊緊抿著,把秦沫的臉按在自己的懷里,背朝著世俗,抵擋寒風。 秦沫面色蒼白的抬頭看著堅定的摟著自己的男人,伸出手,輕輕的捂住了陸雨的耳朵。 你為我遮風,我便為你避雨。 我們才不要在乎世俗,我們要和正常人一樣在陽光下相愛,我們要光明正大的牽手。 下了地鐵四周的空氣順暢了起來,流言蜚語也隨之遠去。 陸雨攬著秦沫的肩膀往前走,在電影院前臺取票時人群一陣躁動。 不遠處兩個青春洋溢的少年面對面而站,穿著淺棕色針織衫的高個少年從身后拿出一束鈴蘭花遞給略矮的俊俏少年,俊俏少年羞紅著臉接過花束,二人無視周圍人的目光牽著手走進電影院內部。 秦沫略帶向往的看著攜手離去的少年,手肘懟了懟陸雨的腰道:“我們在一起時也是這個年紀,真羨慕現在的小孩子?!?/br> 陸雨揉了揉秦沫的腦袋,牽過他的左手,十指相扣。 “陸夫人,電影要開場了?!?/br> 說完,兩個人牽著手走了進去。 電影是一部剛上映的喜劇片,在座無虛席的影院里秦沫再次看到了那兩個少年,牽著手互相依靠。 電影開始播放,陸雨剛看了個片頭雙眼就泛酸,頭一點一點的落在了秦沫的肩膀上…… 秦沫和陸雨是高中同學,兩個人一個是乖巧老實的班長,一個是冷酷嚴肅的體育委員,雖在一個班里兩個人卻基本沒有交流。 故事要從高二的一次意外說起。 球場上一群少年揮汗如雨,呼出的熱氣讓這片天地更加炙熱,周圍的觀眾大聲呼叫、加油。 陸雨靈敏的躲過敵方前鋒的偷襲縱身一躍,一個三分球入籃。 “哇!” 周圍響起一陣陣驚呼聲。 陸雨甩了甩手腕,無視周圍的歡呼聲,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滑落,年輕的身體布滿肌rou,充滿力量。 “體委,好樣的!” 陸雨握拳和隊友擊掌,收下了贊美,冷峻的臉上不見喜怒。 比賽還在繼續,雙方有來有往,比分差距不大,戰況逐漸變得焦灼,進入白熱化。 意外就發生在此時。 陸雨接過己方后衛傳過來的球,正準備投籃,身旁敵方前鋒卻不小心滑倒,撞到了陸雨的右手,籃球頓時失了準頭,向觀眾席飛去。 “??!” 人群一陣驚呼,眾人四處逃散。 陸雨沖進人群,只見自班班長躺在地上臉色蒼白捂著肚子,冷汗自額頭流下,緊咬著下唇。 陸雨來不及思考,把人抱起來就往醫務室跑去。 懷里人高高瘦瘦的,格外輕,安安靜靜的任自己抱著,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句怨言。 陸雨內心一陣愧疚,又覺得這人實在乖巧 腳下動作加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醫務室。 “醫生,醫生,快過來看看!” 陸雨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床上,喚來了醫生。 “不,不用了,我沒事?!鼻啬е兰毬暭氄Z道,雙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肚子。 年老的醫生和藹的問道:“是被砸了肚子?衣服掀起來讓我看看?!?/br> 一聽要掀衣服秦沫臉更白了,雙手緊緊的抓著衣服下擺,搖了搖頭。 陸雨從小父母雙亡,寄養在各個親戚家,看慣了臉色,小小年紀便學會了察言觀色,也極為成熟穩重。他看著秦沫,直覺對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醫生爺爺,我看他也沒什么事,不用檢查了吧,開點外敷的藥就好了?!?/br> 醫生看了看秦沫又看了看陸雨,深嘆了口氣,從柜子里拿了一管藥膏遞給陸雨。 “一天擦三次?!?/br> 說完便負手離開。 陸雨給秦沫倒了杯水,“對不起?!?/br> 秦沫:“沒關系,你也不是故意的?!?/br> 陸雨撓了撓臉,提議:“我給你涂藥?” 秦沫咬著唇拒絕:“不,不用了?!?/br> “傷畢竟是我弄出來的,總要負責到底?!?/br> 秦沫捏著杯子,低垂著頭,不再搭話。 陸雨嘆了口氣,擼了把自己的頭發,看著可憐兮兮的縮在一起的人又不敢強著來。 平時看著乖乖巧巧誰能想到這么倔? 陸雨無法,只得退一步。 “我出去,你把藥涂了?!?/br> 床上待機的人這才點了點頭。 從那之后,班上的同學們便驚奇的發現,平時冷酷的體委開始對老實的班長噓寒問暖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交流多了起來,一起吃飯打球,一起學習跑步,一起去圖書館……就這樣二人漸漸的互生情愫。 直到高二下學期兩人的關系才有了進一步發展。 陸雨看著課桌上的蛋糕一陣無奈,蛋糕底下壓著一封粉紅的信封。 有人起哄:“體委,要不你就從了我們吳大?;ò?!” “哇哦~” 陸雨皺著眉頭看他們起哄,身旁的秦沫同樣皺著眉頭。 “沒有的事,不要瞎說,再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br> 四周因為陸雨的話安靜了下來,接著便有好事者追問:“臥槽,體委,是誰啊?!?/br> 秦沫緊緊的捏著衣角,心猛地被提起。 陸雨漫不經心的看著秦沫,隨口淡淡道:“就秦沫啊?!?/br> “切~” 眾人都以為陸雨不過是隨口敷衍,沒吃到瓜的眾人四處散開。 秦沫愣愣的抬頭望著陸雨,陸雨低垂著頭看秦沫,兩個人對望著,隔著世俗。 那天,陸雨和秦沫正式在一起,那一年,他們十七歲。 高考前的一個月,陸雨終于知道了秦沫的秘密,那是一個帶著血的秘密,充斥著人類最原始的惡意。 陸雨抓著秦沫的手臂質問:“怎么回事!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秦沫無措的看著雙目發紅的男生,眼里像是住著一匹狼。 陸雨回寢時正好撞上秦沫在換衣服 ,瘦削單薄的少年背朝門口,窗外夕陽照進屋內,少年的赤裸的肌膚上遍布傷痕。 新傷疊舊傷,密密麻麻布滿肌膚,令人膽戰心驚。 陸雨被滿目的傷疤震驚住,眼底漫上紅色。 此后經年,陸雨都無法忘記這一幕。 陸雨十八年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 太陽落幕黑夜登臺,房間越來越暗,兩個人都沒有開燈,靜靜的坐在床上。 陸雨抱著秦沫,雙手不帶情色的在他身上游走,撫摸每一處傷疤。 秦沫握住陸雨顫抖的手指,語帶哽咽:“是我父母打的,我爸有暴力傾向,在外面文質彬彬,風流倜儻,回家了就打我和我媽,他還在外面養了情人,我媽覺得我爸是因為不喜歡我才養情人就打我,不過,這幾年他們都沒怎么打我了……” 陸雨狠狠地抱住了秦沫,壓抑不住的哽咽聲在空蕩的房間里響起。 這是秦沫第一次看見陸雨哭,他慌的不行。 “陸雨,陸雨,你別哭,別哭了?!?/br> “秦沫,秦沫,我好心疼,我好心疼啊?!?/br> 高大的男孩子哽咽著回答,哭的像個孩子。 父母雙亡時他年歲尚小,還體會不到悲傷,后來輾轉于各個親戚家,受盡委屈和白眼,早早的學會獨立,他都不曾哭泣過。 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秦沫的人,讓他心疼不已,讓他淚流滿面。 秦沫,秦沫,我多想跨越時空去擁抱你,抱住那個被打的體無完膚的你,抱住那個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你,抱住那個弱小而無力反抗的你…… 可是我卻只能抱住早已遍體鱗傷的你。 兩個彼此受傷的少年緊緊的依偎在一起,互相傾訴,互相安慰。 “我怨恨這個世道,怨恨它不公。世道不公,有人生來萬千寵愛,有人家暴不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