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77.

    入夜，陰霜回到寢殿的時候，朝郁正在仔細端詳一個奇異的法器。

    “在做什么？”

    “我爹給了個據說能撕裂空間的法器叫我關鍵時刻保命用，今天試了一下，憑我現在的修為強行使用它都夠嗆?！?/br>
    “剛認了個主，希望真到用它的時候能對我稍微友善一點?！?/br>
    一轉身，陰霜看見桌子上擺著一碟他素日喜食的咸rou餡兒點心和一壺花茶。

    他放下外袍的時候還在回想白日里陰霄說的那一句：“真的不要告訴小朝哥哥嗎？”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說：“嗯。這趟渾水小朝哥哥就不要趟進來了，畢竟他也是玄劍宗的?！边€有你也是，乖乖躲在袖子里，要是哥哥被抓了，朝郁也會護住你的，乖弟弟。

    真到了為母報仇的節骨眼兒上，等待的每一分鐘都令陰霜無比煎熬焦慮。他也想做到萬無一失，想立刻就手刃敵人，想這事塵埃落定以后能光明正大地和朝郁在一起。

    可他沒有預知的能力。

    看著那些精致的茶點，陰霜實在沒胃口吃下去。他化作蛇形，萎靡地爬上了床纏住朝郁溫暖的身體。

    朝郁不明所以，親了親大蛇，只當他太累了，道：“要不你好好休息吧，大后天秋暝生辰宴就別過去湊熱鬧了?！?/br>
    大蛇依偎著人類的肩膀道：“這樣的宴席我從來沒參加過，想去看看?！?/br>
    朝郁放下書，蓋好被子道：“好?！?/br>
    這半年規律zuoai，朝郁和陰霜靠雙修修為都精進不少，陰霜差一個契機就能迎來煉虛的雷劫，而朝郁也到了元嬰后期。

    雖說化神大圓滿強殺煉虛初期必然受修為壓制，但這三日足夠陰霜籌備好全部計劃，只等最后見真招。

    78.

    秋暝生日那天真是不巧，金烏西沉后，夜風倒是大了起來，空氣中裹挾著一股泥土的味道，黑壓壓的天上時不時電閃雷鳴，一副山雨欲來的光景。

    當然此刻還沒下雨。朝郁穿戴好衣物，一條金眼白蛇緩緩纏上左手藏在袖間，他摸了摸“陰霜”就拎上禮品動身前往第四峰。

    賓客很多，大家臉上都掛著恭維的笑，三三兩兩客套地寒暄。到了秋暝面前，朝郁奉上了賀禮，規規矩矩道：“恭祝師叔福壽延年?！?/br>
    秋暝露出一絲笑意道：“師侄快入座吧?！比缃袂镪哉嫒顺闪诵ψ谖磥砜善诘念A備長老，正是眾人巴結春風得意的時候，看見宗主之子都畢恭畢敬的，常年浸yin權欲的他怎么可能不高興。

    哼，熬了這么多年，干了那么多兩面三刀的事，可算騙得朝慕要許他以高位了。

    百年前他因修為不夠而遭到輕視，修煉修的走火入魔以至于自保姓名后卻要眼睜睜瞧著自救一身修為慢慢散盡，他怎么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既然玄劍宗不仁，就休怪他不義了。

    自那以后，秋暝便秘密找情報組織做了交易。他癡心妄想，竟然想要情蛇的蹤跡，當時和他對接的負責人冷笑道，他們沒接下這一單，而是作為中介掛出消息。

    沒想到真的有“人”和這秋暝接上了頭。秋暝從那“人”手里得到了一條成年雌性情蛇的下落以及一個追尋氣味的法器，他本來以為此事必成他一身修為就有救了，可沒想到這雌蛇竟然自爆了！

    那蛇破碎的尸身沒法用，但好像留下了一顆幽綠的妖丹。妖丹......情蛇的妖丹想必也是好東西，秋暝收走了那妖丹便走了，根本沒注意到還有兩條小蛇的存在。

    這傻逼回去急切地吸收“妖丹”里的靈力，誰知他剛運轉上那顆詭異的內丹，它就自己一頭扎進了秋暝身體里出不來了！秋暝只覺身體痛的好像要裂開，后知后覺地發現那玩意根本就是修真界目前少見的魔丹！

    這蛇臨死前竟然擺了我一道！

    秋暝氣息紊亂靈力亂竄，漸漸便入了魔?？伤惹邢胍獧嗔?，他要做人上人，他不惜一切代價和那“人”做了一個又一個交易。

    今天之后，他就要拿下長老之位，他還要一點一點，掌握住整個玄劍宗！

    79.

    宴席間推杯換盞，朝郁疲憊于應付這種場合沒怎么動筷子，同齡相熟的人中薄椹倒是不在山上，他和坐在對面的今愿遠遠相望，看今愿也是忙于應付各種長輩和同輩友善或不友善的問話，心中倒是感到幾分好笑和寬慰。

    賓主盡歡后宴席方散，樓閣外天上陰云愈重了，今愿跟水枝師姐站在門口送別賓客，朝郁擋著袖子偷偷摸了摸小蛇，趁著還沒下雨，也回了第一峰。

    回到寢殿有一會了，外面忽地閃過一道極亮的閃電，繼而轟隆的一聲驚雷也落了下來。這天氣屬實不好，朝郁拿出來放在手上，問道：“這樣的天放陰霄自己在壁縫里可以嗎，他不是有點害怕雷電嗎？”

    小蛇聞言，乖乖地用頭蹭了蹭朝郁的虎口得意道：“我長大了已經不怕了?！?/br>
    它高興地蹭完，抬起頭看到朝郁一瞬沒了表情的臉才想起來，哥哥走時囑咐它千萬別說話的事兒......

    它心虛地看見小朝哥哥瞇起眼，面無表情道：“陰霄。為什么不是陰霜，他在哪兒？”

    “哥哥......在壁縫里......其實是我想去參加宴席......”

    陰霄這樣支支吾吾躲閃地回答，莫名讓朝郁感到惴惴不安，他放下小蛇邊穿外袍邊問道：“你猜這話我會信嗎。你哥是不是做什么事兒去了，是不是有危險才要支開我？這是在玄劍山上，到處都有陣法和修士！光化神期和你哥修為一樣的就有不少大能，更別說那三個長老都是合體期，我爹差一步就到大乘———”

    “這么長時間我不讓你倆亂跑就是這個原因，你告訴我陰霜究竟干什么去了？”

    “或者告訴我，陰霜在玄劍山上，有沒有危險？”

    “......有......”

    小蛇......小蛇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但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它不安地猶豫著，朝郁心里卻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一把拿上星闌迅速道：“他是不是去報仇了？仇人就在玄劍山上？”

    “.....難道......”朝郁腦子里飛快地捋順從陰霜講他娘親被殺到五年前后第四峰的弟子無端有了法器抓捕情蛇，到留在玄劍山上至今再到三日前陰霜說想見見宴席的場面。

    法器是從秋暝那兒偷的，宴席也是秋暝辦的，說不定就是秋暝百年前拿了那個法器追捕了他們一家！彼時他覺著玄劍宗名門正派出來的長老峰主，正經修煉自然能成大事，斷不用違背正道道義偷摸如此行徑，加之再見秋暝他也是一峰之主預備長老該有的做派，便沒將陰霜娘親和那仍未知是不是專門用于捕捉情蛇的法器聯系到一起。

    想到這里朝郁腳步一頓，可是并沒發覺秋暝在找這個法器，是什么緣故，導致秋暝不再需要它的下落了？

    突然床上的小蛇大聲說道：“......哥哥去找...那個秋暝了......”

    “！”

    果然———

    時間緊迫，不知道陰霜進行到哪一步了，朝郁來不及細想為什么秋暝不再用法器了，他迅速問道：“你哥的計劃是怎樣的，說給我聽，我去幫他?！?/br>
    小蛇甩了甩尾巴把整件事簡要說了一下，朝郁得知秋暝實力摻水以及陰霜下毒后還稍微安心了一下，把陰霄往被子里一塞道：“他沒告訴我這件事是我不好，半年前你哥問我秋暝怎么樣，我沒把那番疑慮說出來才誤導了陰霜?！?/br>
    他把陰霄藏好又下了結界，才腳步匆匆地趕往第四峰，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能在秋暝所謂閉關的后山處找到兩人。

    夜色深重，望著天上烏壓壓的云層和暗淡的月亮，朝郁有些難捱地悲傷。

    原來他竟然會不肯信任我......

    80.

    因著豢養了不少靈獸，占地面積大，故而第四峰是距主峰最遠的那個山頭，第一峰倒是離第四峰頗近。

    從宴席散后他回寢殿再來第四峰屬實耽擱了一些功夫，等朝郁焦急潛行到后山的時候，那里大面積的空地上赫然有兩層發著光的結界。

    其中兩方光芒交織閃爍，結界震顫得厲害，在外面也能感受到里面化神與煉虛交戰的惡劣，秋暝頭發都被削了半截，陰霜則渾身是血，眼神狠厲，可見的殺氣騰騰。

    地都沒落，朝郁停在半空中沖底下僵持的二人喊道：“結界能打開嗎———”

    陰霜抬頭卻看見朝郁來了，皺著眉猶豫了一下，對面的秋暝不明白朝小公子這時候是來幫誰了，但他想無論朝郁是來幫誰，到了這兒一樣會知道他的秘密，于是他主動打開了外層煉虛修士的結界，想引朝郁進來再滅活口。

    朝郁見內側那層陰霜的結界還沒打開，一咬牙從劍上翻身跳了下去，陰霜見狀無奈地打開了結界。

    待朝郁進來，兩層結界都不約而同地再次合上。煉虛加化神的兩層結界足夠保證第四峰弟子不會知道這里有人要強殺他們峰主，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所謂的峰主卻要殺自家人滅口。

    秋暝.......表面無重傷怎么腳步這么虛??？他落地后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秋暝的丹田。

    情蛇的毒，他這一口氣怕是今天就要散盡了還不自知。

    朝郁心中冷笑，手上卻率先對陰霜亮出了劍。

    他跟陰霜凌厲地過了兩招后快步退到了秋暝身邊，問道：“師叔你沒事吧？”

    秋暝心中大喜，他正靈氣郁結，以為是身體里那些魔息在作怪?？礃幼映羰莵韼退?，便打好算盤等朝郁幫他殺死這條情蛇后再將朝小公子的死推到它身上，于是佯裝欣慰道：“師叔沒事?！?/br>
    “那、就、好———”朝郁盯著秋暝偽善的面容突然笑起來，等秋暝意識到不好的時候星闌已經從底下一劍刺進了秋暝下丹田的位置。

    “......呃！”秋暝再不濟修為也高出朝郁太多，瞬間就將晚了一步的朝郁打飛出去。

    可是朝郁毀他下丹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陰霜親眼瞧見朝郁重重摔在結界壁上心疼不已，但別無他法，現在就是擊殺秋暝的最好時機———

    他一瞬變成巨大的白蛇，霎時就把秋暝卷到了半空中。蛇鱗堅硬緊密，可卻在剛剛的惡戰中弄出了好多深淺不一的劍傷。蛇身死死地絞住秋暝，秋暝四肢都被緊緊勒住了動彈不得，只一張臉憋的通紅兩只眼睛鼓的像是要掉出來一樣。

    他死命地掙扎，陰霜死命地勒他，蛇的獸性猛地發作，大蛇張開血盆大口獠牙一下子就把秋暝扎了個對穿。

    那偽善峰主連著蹬答兩下就死透了。

    大蛇還緩不過來，仍是用力絞著那血流不止的尸身不肯停下。

    朝郁捂著胸口站起來，擔憂地沖著它背后大喊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