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皇子一走，八皇子便不發一言，只是自顧著端著茶杯，直到茶杯上熱騰騰的水汽消失。明明是初春，這天還是帶著涼意，沏好的茶水一會就變涼了，立在旁邊的漣漪心想著，對那仍舊低著頭一言不發的人道：“殿下，這茶水涼了，奴為您換一杯來?！钡玫綉屎缶投俗吣遣璞?，抬頭偷偷瞥了一眼，卻看到八皇子臉上陰沉的嚇人，眸子漆黑一片，好像要將人拖下那萬丈深淵。漣漪只覺得仿佛置身于修羅地獄，全身正在被惡鬼啃食，八皇子抬頭直直的看著她，漣漪只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塊血rou，她咬緊牙關，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手雖止不住的抖著，卻奇跡般地沒有撒出來一點水。

    漣漪把頭低的更低了，眼前迷蒙一片，腿僵硬的動不了，“奴婢告退”，聲音顫抖的不行，連忙轉身，卻差點被裙擺給絆倒，她連忙穩住身形，飛也般的逃出了這里。等到快步走到膳房時，她才像得救了一般的癱在了地上，大口喘著氣，精致的杯子“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你這是做什么！”云清本來在膳房幫忙準備今日的晚膳，只聽的外邊“哐當”一聲，以為出了什么事，忙出來查看，卻沒想到一眼就注意到了癱在墻邊的漣漪和地上珍貴的琉璃杯，她連忙撿起地上的杯子，發現仍舊完好無損，這才松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這可是殿下最愛的杯子，若是摔壞了……”

    漣漪抬起頭，露出泛紅的眼角和鼻子，云清的話戛然而止，她嘆了口氣，將杯子穩穩的擱在一旁，抱住了漣漪，漣漪忍不住大哭起來，云清輕輕拍了拍漣漪的背，一手將漣漪的頭按到自己懷里，“哭可以，但不能發出聲音”。從遠處看來，這兩個侍女相互依偎在一起，只聽得一陣嗚嗚聲。

    ——

    云清將杯子好好放進錦盒里，合上蓋子，對漣漪說：“你看到了?！?/br>
    漣漪不自在的站在那里，回答了句：“是?！痹魄鍖⒑凶雍煤玫胤旁诩茏由希骸鞍说钕聞邮至?？”漣漪連忙否認：“沒有，八殿下沒有動手?！痹魄孱^也沒抬，繼續手中的活：“那有什么可怕的?！蔽葑永锇察o了一會，漣漪坐在那吃著云清給她的糕點，許是這樣，剛剛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下來，她問云清：“云清姐，殿下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他明明看起來是那么……”她看到云清陰冷的眼神，連忙禁了聲，云清坐到她面前，眼神嚇人的很，宛如鬼魅一般，她仿佛又回到了端茶的時候，她只聽到云清的聲音回蕩在屋子里，她像是被毒蛇咬住了喉嚨：

    “漣漪，你年紀小，有些事你大概不懂，這世上，知道太多事的人，都活不長——”

    “——尤其是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

    ——

    7

    漣漪嚇得手上拿著糕點不敢吭聲，干咽了一口唾沫，云清瞥了一眼，心中感嘆到底還是個孩子，摸了摸自己的發髻，摸到一個手感圓潤的簪子，就拔了下來遞給了漣漪，說：“拿著吧，聽你阿姊說沒幾日就是你生辰了，算是提前贈你了，”漣漪拿到手上才看清那簪頭鑲著個黑白紋路的玉石，白色紋路像白雪一樣撒在了黑夜里，“像云清姐的眼睛，真好看，”云清看到這個漣漪對這個簪子愛不釋手的樣子，臉上也泛起了笑容。

    “這是萬貴妃前陣子賞的，說是‘貓兒眼’，能給人帶來好運氣，算是替你阿姊照顧你了，”云清看了一陣，漣漪玩的正歡，小孩心性，早忘了剛剛發生的事，云清喊了漣漪一聲，對她說：“你阿姊與我親近，你我也是當親meimei來對待的，可是今日八皇子這件事，”說罷頓了頓，抬頭看了眼漣漪，又握住了漣漪的手，“殿下幼時曾受到身邊奴才的折磨，才有了這扭曲的性子，要說別的，殿下也是個可憐人，經歷了那種事?！?/br>
    “那時殿下年幼無知，身邊宮人疏于管教，平妃娘娘和皇子們也因為將要到來的祭典忙得很，誰知就叫一個太監鉆了空子，那個太監平日里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平日里平妃娘娘看著他是安公公的徒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可這個腌臜東西竟然大膽的偷到陛下的頭上了，平妃娘娘摁住了事情才沒傳出去，按照宮里的規矩罰了他，留住他一條小命，可他卻懷恨在心，把主意打到了殿下身上。

    那個人一直偷摸著待在陛下身邊，不知道對陛下動過多少手腳，可憐身邊宮人竟無一人察覺，據說是三皇子想到陛下年幼怕他孤單偷溜回來陪他，正撞上那個腌臜玩意將那個腌臜東西往殿下口里送，急忙踹開了那個東西，不然，后來皇帝大怒，處置了不少宮人，可殿下的性子就這樣了，光是男子碰到他就惡心的要命，可從那以后，皇帝也沒有關心過殿下，宮里的人慣是風言風語，其他的皇子也怕跟殿下傳出什么不好的言論，都不再跟殿下來往，久而久之，殿下就將自己關在凝華宮里，雖有平妃娘娘，可娘娘輔佐皇后事務繁忙，想好好照顧殿下也有心而無力，多年來也只有五皇子這一個親近的能說說話?！?/br>
    云清說著說著便哭了，漣漪也是已經泣不成聲，“云，云清姐，我曉得了，咱們殿下那么，那么苦，便是要，要好好照顧他”，云清用帕子抹了淚，跟漣漪說：“這樣便好，咱們殿下苦的很，好不容易最近將要苦盡甘來的，”起了身，“我去看看膳房預備好了沒有，明個六公主和七皇子要來，據說還帶了其他的公子小姐，殿下期盼得很，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了岔子?！睗i漪跟云清告了別，低下頭繼續抹淚，卻沒有看到云清在關門轉身的剎那，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光與影的明暗交錯，使那個笑容看起來十分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