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也不是學土木，做建筑設計工作的，這個忙我實在沒辦法幫啊?！?/br>
    無奈地攤攤手，高維翰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剛剛妖鼠們七嘴八舌地將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他，原來他們是守護神社的妖族，奉神使之命世代守護這座用以鎮守整片森林的神社。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神社也在妖鼠們的維護下良好運轉?？稍谑笪膊莸脑媸骞鲎彘L的最后幾年，神社突發異象，社中鎮魂石上的封印在一道混雜著黑白二氣的邪光中破裂。

    盡管妖鼠做了一切他們能做的事情，不停地努力修補封印，但裂痕在漫長的歲月中越來越大，直到鼠尾草的爺爺接任做了族長，封印上的裂痕已經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神社也不復往日的安寧祥和，變成了如今這般毛骨悚然的樣子。自那以后妖鼠一族逃出神社，不得不在森林中定居，由于失去了神社庇護，妖鼠們面對森林中更強大的妖獸束手無策，一方面為了族群生存，另一方面也為了尋找恢復神社的辦法，在鼠尾草父親的帶領下，妖鼠一族在森林中四處遷徙，因此離神社也愈來愈遠。

    “但您是我們通過儀式請來的神使大人，能夠通過這個儀式降臨的只能是神使大人，這是妖鼠祖上流傳下來的祖訓，一定不會出錯的?！?/br>
    以鼠尾草為首的妖鼠們可憐巴巴地盯著高維翰，七八雙水汪汪地大眼睛搞得他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按說自己莫名其妙來到異世界，甚至馬上就要解決眼下如此麻煩的事情，不生氣肯定是假的，但這火他就沒法對妖鼠們發出來。

    所以他只好罵罵當初留下幺蛾子的前代神使。

    狗娘養的前神使！

    神社的正門在高維翰看來，宛如一只巨獸的血盆大口般深不見底，黝黑的門洞使人有種進去便再難逃出的強烈認知，令人不寒而栗。高維翰站在門前，猶豫再三還是沒能直接答應妖鼠們的請求。

    “我跟你一起去?！?/br>
    不知何時能站起身的黑羊忽然開口，這一次高維翰倒是沒有挨黑羊的眼刀，他破天荒地竟然從黑羊的面上看出了幾分毅然。朋友，你這副表情更讓人心底不安啊。

    經過這么一折騰，高維翰認清了一個事實，如果他還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必須碰運氣去嘗試各種辦法，也許修復神社就是回去的契機，也許壓根兒不是。然而沒有選擇余地的高維翰，不得不硬著頭皮冒著風險做嘗試。

    “你沒事兒吧，里面太危險了，要不還是我一個人……”

    黑羊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

    “我可以?！?/br>
    黑羊倔強地要一起去，高維翰見對方行動自如，還抬起前蹄以示自己已無大礙，便不再堅持，同意黑羊跟他一起進神社。圍觀的妖鼠見黑羊要一起進神社，精神更加振奮，嘴里不停念叨著神使大人和那位大人，覺得他們一定能搞定封印裂痕似的。

    再度對妖鼠們的沒心沒肺有了認知，高維翰深吸一口氣，結果卻被一股腐敗惡臭的味道嗆了個半死。身邊的黑羊說是要跟他一起進神社，但嘴上卻也不饒人。

    “陌生的地方不屏住呼吸就算了，還要這么大口吸氣，你是嫌自己命長嗎？”

    自知理虧的高維翰撓撓頭，打哈哈想翻篇，剎那間他嗅到了一股屬于青草的味道，雖然不見得多好聞，但也比剛剛那股子惡臭來得好。

    “誒，這是你……”

    不待高維翰說完，黑羊惱羞成怒地回了一句：

    “閉嘴！”

    心底默念著傲嬌已經退環境的高維翰，嘴角難得戴上了笑意，他和黑羊前后腳邁過了神社仿佛要擇人而噬的大門，一種詭異的抽空感一瞬間包裹著高維翰，不待他有所反應這種感覺登時消弭不見。緊接著，一陣強風迎面撲來，風力之強勁如同一個壯漢高速奔跑撞上了高維翰，險些把人撞個四仰八叉。

    “這也太邪門了……”

    神社內部并不復雜，甚至可以說簡化到極致。外面看到的一切不過就是個空殼子，勉強維持著神社大體的形狀，而其內部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所有的承重支撐全都不見蹤影，這樣的房子沒塌都得說是奇跡了。

    “我沒想到這神社就跟個倒扣的紙箱子一樣，里面什么都沒有，也看不到妖鼠說的所謂鎮魂石?！备呔S翰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試圖尋找可能通往地下的通道，“什么都感覺不到，看來我真不是什么神使，什么都……噗！哇！”

    一腳踩空的高維翰身體不受控地跌落，他只感到后頸被人拽了一下，可能是黑羊看到情況不對，第一時間想要拉住他，很可惜黑羊的行動不僅沒有成功，反倒是也跟著高維翰一起掉了下來。也不知高維翰如何做到的，在轉瞬即逝的跌落過程中，他竟然還能反應過來，一把抱住無力揮動著蹄子，就差點“咩咩叫”的黑羊。

    “咚”

    萬幸跌落高度不是那么離譜，除了感到后背有些生疼外，高維翰倒也沒有其他不適。喘了口氣站起身，他先是看向黑羊，見對方并無大礙后（黑羊甚至別過頭小聲嘀咕了句“謝謝”），注意到前方一個不停向外散發著黑白兩種顏色煙霧的晶體化巨石。

    “這就是鎮魂石？”

    鎮魂石的外觀完全不是高維翰依照常識和知識想象的那種巖石的模樣，反倒是像塊巨大的未打磨過的乳白色晶石。晶石本體散發著刺眼的光，可這些光卻無法擴散到周圍，被牢牢約束在晶石周遭。黑色與白色的煙氣正從晶石上的裂縫中溢出，幾根粗大的麻繩雖然纏繞在晶石上，卻也像是被割斷一般，幾乎要繃斷，只留下幾根倔強相連的纖維苦苦支撐。

    晶石上幾張撕裂的符咒倒是挺符合高維翰的認知，他小時候曾在爺爺家里見到過類似的東西，據說爺爺以前做過道士，幫人搞過法事。令人不安的是，符咒上不停在往外深著黑紅色的血液，那股鐵銹味格外刺鼻。

    “看樣子情況確實很不樂觀，估計要不了多久封印徹底就要壞掉了?？蓡栴}是現在要怎么辦呢？我是真的不會倒騰這些東西，早知道當初就跟爺爺學學怎么畫符咒了?！?/br>
    “你身上有很強大的靈力氣息，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黑羊沒來由地問了一句，直接把高維翰整不會了。

    “不是吧，我活了三十來年咋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本事？”高維翰帶著玩笑的口吻試圖扭轉當前微妙的氣氛，可眼見黑羊愈發認真的神情，他心底也沒了主張，聲音也壓低了幾分，不那么篤定地繼續說道，“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黑羊血紅色的雙眸緊緊盯著高維翰，這副鄭重到決然的模樣到讓高維翰感到后脊發涼。他抬起手，看著自己與常人無異的掌心，老半天也沒有看出什么不一樣。剎那間，高維翰腦海中驟然騰起一股不受控制的念想，他慢慢靠近詭異的晶石，緩緩伸出手，顫抖著將掌心湊近晶石表面，強忍著從晶石上散發出寒冷刺骨的陰氣，一點一點將手掌按在了晶石表面。

    貼上晶石的掌心每一寸肌膚都有著截然不同的觸感，濕滑、干燥、堅硬、柔軟、熾熱、寒冷、刺痛……難以言說的復雜感觸激得高維翰下意識要抽回手掌。然而來自晶石強大的吸力卻導致高維翰的舉動大失敗，渾身動彈不得。與此同時，他感受到身體內有東西被逐漸抽走，難以遏制的空虛感如蟻附膻般爬滿全身。

    見狀不對的黑羊顧不得其他，就要沖過去用角將高維翰撞開，可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連著滾了幾圈撞到墻壁才停下。本就有些乏力的黑羊，此時更加虛弱，四肢無論怎么用力都使不上勁，只能眼睜睜看著高維翰被晶石束縛的光芒所籠罩。

    此時此刻，高維翰隨身攜帶的工作本倏地飛了起來，竟然自行翻開蓋，將屏幕對準了擺脫晶石桎梏的光，盡數將光吸了進去。經過這一遭，高維翰總算是能夠將手從晶石的控制中解放出來，但身體也如被掏空了一樣，渾身疲軟乏力，完全使不上勁。至于說吸收了晶石光芒的工作本，格外優雅地落在地上，又自行合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一人一羊一工作本，就這么靜靜躺在地上，晶石裂隙上冒出的黑白煙氣好像弱了幾分，又好像全無變化，不過原本瀕臨斷裂的粗繩，在接口處似乎多了幾根纖維，那些鬼畫符般的符咒乍一看也少了些許裂口。

    他們就這樣躺著，親眼目睹了神社的樣子一點點修復，原本幾乎腐朽坍圮的建筑結構得到了rou眼可見的修復，讓神社從全危變成了瀕危，雖然還很破爛，但至少勉強住個人還是說得過去。晶石所在的地下室內也不復剛剛那邊凌亂的模樣，一圈破爛的木圍欄環繞著晶石，就好像它們本就應該在那個位置上。

    大腦放空的高維翰茫然地盯著發霉的天花板，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勁兒，無盡的疲倦感如潮水般覆蓋了他，就在他即將陷入沉睡前，莫名其妙地產生了奇怪的念頭。

    修鎮魂石封印簡直比一夜做了七八次還要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