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野屋篇 硯博青
硯博青 阿娘時??孔诨湎?,待月下清明,那人攀巖走避,朝他過來。 時限將至,父親怨怒,憤恨之后,終是心境平和,阿娘半生苦痛,臨了,卻紅光滿面,擁著胞弟,一遍遍輕聲細語。春至,暖風清揚,院落中青綠蔥蔥,花現滿地。阿娘擁著整日埋怨學嗣的雙生子整夜,待他們熟睡,便來到院中,像是硯博青幼時那樣,倚坐在花樹之下。只是那人再不會出現,這家宅中,唯有父親,阿娘,以及硯博青知曉,那人于今在哪。 主母心細貌美,于娼妓之子,也是溫情以待。古規舊矩繁瑣,她傾慕父親,不顧父親滿心皆是花魁星野。對硯博青也是毫無隱瞞,告知生母低賤,小心勸解。 那時,父親又將滿身污濁的花魁于柳街迎來,世人皆知官家少主情深意淺,不曾想,盡有此怪誕,浪漫之事。 家宅中風言風語,追隨主母的奴仆滿心怨恨,卻無從下手。少主癡心絕對,不似往昔所見,接迎花魁殘破之身,養在曾經清雅柔情別院,小心照看,成日成日擁著那花魁臟污,卑賤之身,待花魁瘋傻撒野,咬的手臂見血,也不多言。 硯博青那時年幼,見主母神傷,便跑去別院,悄悄望著那花魁瘋癲癡傻。 “那人以前不似這般,這才幾年,怎得如此瘋癲?” “你可知那柳街是何地界,還有命等到少主相救,便該感天謝地!” “我怎會沒聽過那地界?!可少主若是歡喜,何不再去花街找個干凈的?!” “……不知道……許是為了小公子……” “…….哈?!花街哪來的干凈的?!為了小公子就更不應該了!” “稍作閑言,該作何事便做何事!” 久久聽聞滿屋閑言碎語,孩童純良,不懂話中刀刺,去了主母面前,詢問哭鬧,終是知曉那低賤之人,便是自己生身母親。 然硯博青于今時常想起,如若還是往昔,他也還是會如同曾經那般,于別院中嘶叫哭鬧,撿了地上碎石,朝阿娘身上擲去。 硯博青長想,怨不得他如同厭惡,懼怕父親那般,一同厭惡,懼怕自己。 父親的溫情與柔和延續千日,那花魁癡傻木訥,自孩童斥責他卑賤,污穢之后,便再也不會瘋癲,悲泣。他整日坐在花樹之下,日升日落,待父親再而沒了耐性,便是整日整夜。 硯博青長了年歲,去往學嗣,于花魁際遇與悲慘半知半解,趁夜深人靜,去往別院,望花魁坐在樹下,無聲無息。 然正是那時,那人便出現在高墻一邊,如同潑猴,雙臂掛在墻沿,掌中拿了糖果糕點,一點一點投至花魁手邊。 “他迎你回來,怎得都是好意,何苦自尋煩惱!那小崽子不知死活好歹!待你再生個小崽,自個養著,肯定比貓貓狗狗都更乖順,親近?!?/br> “……嗯……在別樹下坐著,天涼了,小心害病……” “櫻樹真是無用,花開幾日便又是死氣沉沉的樣子,我更好紫藤,遠處望著,就像是葡萄。梨樹也好,只是花開的好了,梨就不好吃了?!?/br> “我今日望見舊友,他可真是萬千變化!那腦袋上光禿禿的,比燈還亮?!?/br> “嘿嘿……我還從未聽見你說話…….嘿嘿……” “他整日煩惱,想給你尋只小狗養著,小的太兇,大的又怕你管不住……貓怎樣?或是……鼬……巧小可愛,也不似傳言那般難聞……” “……給你你便收著……平日悶了,也可摸著玩玩……” 他整夜伏在墻沿,話說不完,袖中糖點滿滿。阿娘不言不語,只倚靠樹干坐著,似是不知煩悶,勞累,不知有時炎熱,有時天寒地凍。而父親挫敗抑郁,尋了好藥,哄著,惡著灌入阿娘嘴里。小黃狗咿咿呀呀,搖著尾巴坐在阿娘身側,他偶爾回身摸摸小黃狗耳朵,偶爾垂頭,似是抽泣幾聲。 春來秋去,院落中蔥郁漸黃,雜草高長,逐漸遮掩阿娘倚坐樹下的身影。父親悔恨往昔,面對阿娘癡傻,怨恨,也都不知所措。 小黃狗長得壯了,喜歡纏著硯博青玩鬧,而那人仍是歡愉,安寧的模樣,整夜整夜咕咕噥噥。然不知何時起,那人也沒了蹤影,父親又是整日整夜住宿別院,許多時候,那屋中傳來阿娘的哭泣聲,嘶啞,破碎,如同山野鬼祟。 于碩大大,空落落院落,于父親柔情亦或慍怒,他唯有哭,唯有癡癡傻傻,不言語,不反抗,等父親終是氣順了,尋來大夫,才知他腹中已有骨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