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野屋篇 硯博青
硯博青 他還是記憶中那樣淡然安寧的單薄模樣。 胞弟年幼,卻久日未曾吵鬧。自昨年入冬,母親就病著,于今花開春暖,也昏昏沉沉,側臥病榻。 雙生子六歲,春假一過,便入學嗣識字苦讀,正是玩鬧任性之際,卻也乖著,伏在母親身上,拿著稍長些兄長摘來的鮮花,瞇眼笑著,小小的掌心緊握花枝,高舉過頭頂,送到母親眼前。 山花嬌小青翠,黃的,白的,粉的和幾支紫的混作一堆,孩童不知節禮輕重,只知道獻寶般高舉著,等花瓣拂過母親臉頰,便笑鬧著從母親身上起身,找絲帕擦拭母親面上露珠,花粉。 孩童手掌細嫩,卻也不知輕重。擦著久了,他面上便微微泛紅,看著卻氣色好些。 從來不喜歡紅塵俗色,想明白他的過往,卻只能來這。 “磬語屋的花魁么……不是我的口味,卻也不錯……” 瓷杯中酒映桃花,身側友人目光迷醉,側身倚靠在“廝咲”身上,手中捻著花瓣,笑著輕嗅片刻,便送往“廝咲”口中。還沒到時日掛牌迎客的雛妓,跟在屋里久負盛名花魁身邊伺候,被個性頑劣的闊少看中,先喚來斟酒伺候,連帶著來這逍遙林快活的闊少也一并長齋禮佛。 傳聞花魁心思許了個挑著竹擔販賣糖果糕餅的小販子,不夠掛牌迎客的廝咲在客居中給闊少逗弄著眼潤面紅。故事與話本唱段中常有,硯博青抿嘴笑笑,望一眼廝咲腕上的桃瓣刺青。 刺青鐫刻的栩栩如生,顏色粉嫩,于白腕之上柔和細膩,形貌圓潤,一邊輕巧尖細,弧圓一邊于正中輕刻弦線。眾人皆知以此認辨春姬姿色,更有風流隨性之人,春宵一夢,享了春姬身下玄秘極樂,便到處嚷嚷,說這刺青便是屋里老板和mama特意找了師傅,圖案和顏色皆是照著這身下曼妙隱秘之處所畫。 母親手腕上也有這物,圖案色調惟妙惟肖,相較這不及年歲掛牌迎客的廝咲,無端多了個歪斜扭曲的疤痕。 熙楓瑤雖是齋禮久了,倒真是盡興沉醉,指尖輕撫過廝咲咀嚼著花瓣時垮下來的薄唇,輕吻廝咲手腕桃瓣時,將著俯身臥在廝咲膝上。 望著離開苞掛牌之際不過月余,熙楓瑤卻早已如癡如醉。 “……假以時日,你要帶他離開這里嗎?” 疑惑不是時候,硯博青低聲語細,卻如墜入深井的石刻。 “……你要帶他離開這里嗎?娶他過門?保他安飽?護他一世無憂?” 言辭劇烈,于樂曲和嬉笑中擲地有聲。 掌中緊握鐫刻竹鳥的青色瓷杯,硯博青滿面通紅,目光閃爍,避開好友唇邊的輕笑。而那廝咲終是閱歷年歲尚輕,聽了這沒頭沒腦的昏話許久呆愣木訥,直至熙楓瑤又摘了花瓣抬手送至嘴邊時,顧不得熙楓瑤還枕在膝上,如年時爆竹花火那樣,“蹭!“的一躍蹦跳起身,不管倚靠腿上的闊少怎得如圓球在地面翻滾打轉,轉身噠噠噠噠大步走離客居,可沒等多走幾步,又回過身,重重闔上先前給他拉扯著如破布一般搖搖欲墜的紙式拉門。 “……呵呵……有趣……少爺可是在煩惱什么?” 春桃花盛,夜風拂起幾粒塵土。別屋似是已然帳暖春宵,熙楓瑤望向廝咲氣呼呼跑離之處,將手中杯盞遞予滿腹愁腸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