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本來是過來收拾碗筷的，聽到他們的議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要是真的分家，縱使不會分到什么好東西，但至少會有東西。但把他們趕走，只拿些糧食吊命，那就不一樣了。糧食給多給少，全看對方的心情，自己又沒土地可種，食物來源是徹底斷了。

    他走進屋里，看著乖巧烤火的李長樂，心里不禁悲從中來。因為稅收問題，他們還會吊著長樂的命，等長樂一死，自己又該怎么辦，活活餓死嗎？

    “大大，你不開心嗎？”

    長樂抬頭看向門口一臉愁苦的王大，眼中滿是不解，一串鼻水流了下來，他抬手擦了一下，繼續抓地上的螞蟻放在炭火上面烤。

    已經立春，李長樂還是離不開炭火，更別說走出屋子，一道冷風就能讓他感冒。傻子自然不知道他的憂慮，王大苦得沒法說，他也怨不了李父，這世道就是如此，最少對方還樂意給他們口吃的。

    王大慶幸沒有打仗，也沒有出現連連干旱，不然更是沒有活路，被吃都是正常。易子而食，活埋年邁的老人，也才前朝的事。

    苦就苦一點吧，日子總要過下去，雖然是這樣說，但一想到那處烤煙房，王大就愁得眉毛泛酸?？緹煼渴怯猛链u堆砌成一個正方形屋子，空間小的只夠站四五個人，因為廢棄，上面沒有頂，只有三米來高，根本就住不了人。好在土磚還在，原本李母是準備搭廁所的，因為沒找到合適的木頭，倒擱置下來。

    “王大，快過來湊火?！?/br>
    聽到李母叫喚，王大站起身準備往外面走，李長樂左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擺，雖然注意力還在掙扎的螞蟻上，力氣卻不小。

    “放手?！?/br>
    他不耐煩的把衣服上的爪子拿開，因為剛剛的事情，完全沒有心情哄傻子。

    “大大？”

    李長樂有些委屈，他不知道為什么王大跟平時不一樣了，不抱他就算了，連語氣都兇巴巴的。

    “老實呆著，困了就去睡，別惹我心煩?！?/br>
    王大指了指床，李長樂沒有反應，他也習慣了，說完轉身開了門出去。李母對王大今日磨磨蹭蹭沒有生氣，興許是為要趕他們走而愧疚，臉色倒比平日和藹了些。

    “后頭坡的烤煙房雖然小了點，趁現在還有些時日，你抽空把他收拾出來，再用茅草搭個灶房，將就過吧?！?/br>
    顯然李母已經知道王大偷聽的事情，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她是不怕王大恨不恨她，當初的誓言，丟進了水里，連泡都沒起一個。

    到如今木已成舟，王大再氣，也改變不了事實，日子再苦，也要過下去。

    吃了飯，王大來到后頭坡的烤煙房，他皺眉看了半天，才動手把墻推倒，把土磚一塊一塊整理掉堆在一起。土地沒有，只有靠著竹林的沙石地，把皮上一層土掀開，就是石頭。

    既然已經這樣了，修再小的房子，土磚也不夠，不如就弄大一點。王大打算好，開辟作為房間的地方，然后是廚房。

    這是一項艱苦的工程，王大以前幫忙修過房屋，倒還知道怎么弄。當然他沒錢請別人，有些事情一個人也做不到，只能怎么簡單怎么來。

    房屋四周挖出50厘米左右深坑，放入細長的條石，因為人力的問題，王大只挖了十厘米左右寬度。就這簡單的活計，他做了大半個月，才勉強鑿出來。

    需要的條石并不貴，但王大身無分文，只能去求李母。好話歹話說盡，對方才同意買十塊條石，和幾桶石灰漿，但沒給買糯米。

    石灰漿加上熬糊的糯米才能防水又穩固，但糯米貴，不買也在意料之中。幸好挖出來的坑不深，埋一塊條石就齊平了，多余的條石可以再壘一層。

    石頭上面就可以切土磚了，石灰漿加上砂土，就是石灰砂漿，具有很強的粘連性，這東西非常廉價，王大可以大量使用。把土磚切好后，也只有一米五左右高度，王大把編好的竹片埋進石灰砂漿里，等它半凝固在按在土磚上面，增加房子的高度。

    屋頂是沒有瓦片給他蓋，王大也有辦法，手臂粗細的木頭當房梁，竹子編制屋頂底盤，先鋪上防水的油紙，在鋪上厚厚的茅草，屋子大概就建好了。

    為了讓房子存在更久，王大在周圍種上竹子，只要不受雨水沖刷，或者遇上地震，他的房子倒也安穩。廚房就更簡單了，用泥巴做一個灶出來，四根柱子立起來，搭上茅草，就是廚房。

    忙活了一個多月，房子修好了，驅了蟲蟻就該入住。搬家那天，李長喜不知是譏諷還是如何，站在一邊陰陽怪氣的說。

    “不是我非要趕你們走，從大哥傻了后，就占了這雞舍，雞鴨都關在我屋里了。又臭又吵就算了，畢竟我也不?；丶依镒?，現在我要娶媳婦兒了，難道還要我們同雞鴨住一塊？”

    他從兜里摸索半天，掏出十枚銅板，丟在王大腳邊。

    “鍋碗瓢盆我會讓母親分一些給你們，平日你少來這里，只幫忙干地里的活計就成。要是被我發現你跟我媳婦兒湊在一塊，即使是哥哥的契兄，我也會打死你的?！?/br>
    王大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么，看著地上的銅板，他慢慢蹲下，撿了起來。十枚銅板，干不了什么，也買不到多少東西，但它現在卻是王大唯一財產。把銅板揣進兜里后繼續干活，希望李母沒看到，不然把錢要回去，他也只能拿出來。

    一口破了洞的鐵鍋，跟幾個缺了口的土瓷碗，兩大碗玉米，半袋曬干的蘿卜，十顆大白菜跟一碗腌菜，這就是李母給的全部家當。沒有水缸，只有一個壞了提手的木桶，李長喜不給他去屋子那邊，水井是用不上了，只能去下處溪里。

    把床搬進屋子的時候，也遇上了問題，地勢不平坦，床是搖晃的。王大又是塞石頭又是墊木塊，才勉強弄平整。

    門是竹門，有些透風，王大只能拿夏天的衣服暫時遮住。等他安頓好后，才下去把李長樂弄上來。

    “大大，我們要換地方了嗎？我不想離開這里，能不能不走？”

    “不行！穿好衣服，我們去自己的家里?！?/br>
    王大蹲在床邊，他看著李長樂，眼中帶了些悲憐。要是對方沒傻，或許現在已經是秀才了，他也不會跟自己結為契兄弟，更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秀才身份何其高貴，十里八鄉都找不出兩個來，也是上天作弄，昔日天才變成傻子。說傻也不準確，只是對方再也長不大了。

    “我們有了自己的家，拿上東西離開吧?！?/br>
    他看著王大，又看向門口，那些再也沒出現過得家人，心里頓時明白了什么。

    “爹娘不要我了嗎？”

    “沒有，只是你我成為契兄弟，該有自己的家?！?/br>
    那不要契兄弟，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李長樂想不明白，但他本能的不想跟王大分開，在這幾個月相處中，誰對他好，還是知道的。

    “好吧?！?/br>
    李長樂起身，拿起娘親縫的布娃娃，跟在大包小包的王大身后，朝烤煙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