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璋爛泥一樣趴在床上，暈暈乎乎地想，難道我真的老了嗎？

    他一絲力氣也沒有，只想沉沉睡去，聞昭卻只歇了兩分鐘就爬了起來，在地上走來走去收拾殘局。他跑到浴室放了一缸熱水，又跑出來抱裴行璋去洗澡，輕松地把裴行璋扛在肩上，丟到浴缸里。

    裴行璋泡在熱水里，舒服地打了個哈欠，聞昭問：“困了？”

    裴行璋不理他，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好像吃飽了的貓，懶得理人。聞昭也不生氣，先給裴行璋洗完，自己才去淋浴，快速地沖了個澡，腰上圍著浴巾出去收拾房間。

    臥室里狼藉一片，衣服丟了一地，床單又臟又皺。聞昭把臟衣服和床單都收起來，塞到浴室里的洗衣機里。裴行璋躺在浴缸里，迷迷糊糊地都快滑到水里去了，聞昭把他撈出來，給他擦干身體，抱到外面的沙發上。

    “哥，換洗床單在哪？”聞昭拍拍裴行璋的臉。

    裴行璋半夢半醒地翻個身，窩進沙發深處：“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這些事一向都是保姆阿姨在做，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裴大少爺怎么會知道。聞昭嘆口氣，站起來走到衣柜邊，拉開衣柜的門，才發現這根本不是衣柜門，而是衣帽間的暗門。衣帽間里三面都是柜子，滿是衣服鞋子，還有專門放首飾的玻璃陳列柜。聞昭愣了一下，走進去，里面被保姆收拾得很整齊，分門別類放好。聞昭找到了床單，也找到了他之前穿過的那件裴行璋買大了的睡衣，他換好睡衣，又把床單也換了。

    裴行璋在沙發上似乎已經睡熟了，聞昭蹲下來看著他的睡顏，在他臉上親了親，然后靠著沙發席地而坐，趴在茶幾上繼續寫數學作業。等衣服洗好了，聞昭從洗衣機里拿出來，拿到陽臺上晾曬。

    他站在陽臺上晾衣服，院子里一群小孩在玩皮球，都是裴行璋親戚家的孩子。一個小男孩不小心把皮球扔到二樓來了，聞昭一把接住球，左右手互相拋來拋去，玩了兩下。那個把球扔飛了的男孩跑過來，抬頭看著二樓陽臺上的人：“把球還給我！”

    聞昭說：“叫哥哥就還給你?！?/br>
    男孩有點胖，是個小胖墩，小胖墩不高興：“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br>
    遠處一個扎丸子頭的小女孩也跑過來，站在小胖墩身邊，抬頭看著聞昭。她似乎和裴行璋關系更親，知道這是裴叔叔房間的陽臺，便問聞昭：“哥哥，你為什么在阿璋叔叔的房間呀？”

    聞昭胳膊肘支在欄桿上，彎腰看著下面一群小屁孩，說：“因為我是你阿璋叔叔的男朋友?！?/br>
    他吸引了滿院小孩子的注意力，五六個小孩都跑過來了，站在一起抬頭觀察阿璋叔叔的男朋友。丸子頭女孩開心地說：“我也有男朋友，就是他?！?/br>
    小女孩指了指身邊的小胖墩，小胖墩臉紅了，粗聲粗氣地說：“我才不是……”

    聞昭一邊把皮球頂在手指上轉，一邊對小女孩說：“祝你和你的男朋友百年好合?！?/br>
    “謝謝哥哥！”丸子頭女孩說：“阿璋叔叔的男朋友，你能不能把球還給我們呀？”

    聞昭把球拋下去：“接著?！毙∨侄談e看人胖，還挺靈活，跳起來接住了球。另一個卷毛小男孩又問聞昭：“哥哥，你是怎么用一根手指轉球的呀？能不能教教我？”

    聞昭說：“你要先把球旋轉著拋起來，再用手指去接?！?/br>
    卷毛試了兩次，都失敗了，另外兩個男孩也試了兩次，轉不了幾下就掉在地上。聞昭說：“我教你?！闭f著，他單手攀著欄桿跳起來，翻出陽臺往下滑，在墻上借力緩沖了一下，穩穩落在地上。

    一眾小男孩小女孩被他這一套唬住了，呆呆看著他，他就蹲下來，手把手教三個男孩玩皮球。這時候突然有個女人從別墅走了出來，到院子里叫一群小孩：“小朋友們，都進來吃點心吧，待會兒再玩?！?/br>
    聞昭一回頭，秦淑婉大吃一驚：“是……你是？”秦淑婉作為能治服裴老爺子的人精，即便與聞昭只有一面之緣，也記住了這個裴行璋身邊的男孩，但她還不太確定。丸子頭小女孩便奶聲奶氣地介紹：“姨姥，他是阿璋叔叔的男朋友，能不能讓他跟我們一起吃點心呀？”

    秦淑婉快速掩飾自己的驚訝：“你是阿璋的朋友？你這么會在這里？”

    聞昭身上穿著單薄的睡衣，左邊臂彎里抱著小胖墩，右邊抱著丸子頭，緩緩站起來：“阿姨好，我是來陪阿璋過生日的?！?/br>
    秦淑婉顧不上糾結他是怎么從天而降的，臉上掛著體面的笑容：“既然來了，進去坐坐？一起吃點心吧?！?/br>
    聞昭笑了笑：“謝謝阿姨，本來不應該拒絕，但我是不請自來的，而且也不正式，貿然拜訪，恐怕對裴老先生不尊重?！?/br>
    他談吐得體又禮貌，秦淑婉喜歡這種聰明人，況且任誰也不能伸手打笑臉人。她一個半路來的繼母，不光管不著裴行璋，甚至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巴結裴大少爺，因此巴不得和裴行璋的身邊人套套近乎。她臉上堆著笑：“好孩子，你等一等，阿姨進去幫你問問?！?/br>
    “麻煩您了?！甭務亚飞?，把懷里兩個娃娃放到地上，秦淑婉就領著一群小孩進去了。聞昭穿著薄薄的睡衣站在冬日的庭院里，有點冷，也有點緊張，他用手搓了搓面頰，讓自己鎮定一些。

    過了一會兒，秦淑婉出來了：“老裴讓你進去呢，還問阿璋哪里去了，一下午不見人影?！?/br>
    聞昭跟著秦淑婉走進屋子，滿室都是裴家的親戚朋友，大家各做各的，雖然沒有一起看過來，但聞昭知道，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和揣測他的身份。裴炎坐在主位沙發上，拉著個臉，聞昭走過去，沒有傻站著，也沒有坐另一張沙發，而是在裴炎右手邊的沙發扶手上側身坐了下來。

    這是個有些親近卻又不過分冒犯的距離，裴炎有點意外，屋內的人吵吵嚷嚷，有的聊天有的打牌，似乎沒人注意沙發上的一老一少。裴炎還沒開口問，聞昭就微微俯下身來回答：“阿璋昨晚只睡了四個小時，他現在在補眠，再過十分鐘我就去叫醒他，不會影響正常作息?！?/br>
    裴炎從一開始的詫異中冷靜下來，冷著臉問：“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來陪阿璋過生日?！甭務颜f。

    “你是怎么進來的？”

    聞昭頓了一下，如實回答：“不瞞您說，我是翻墻進來的?！?/br>
    裴老爺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像話?！?/br>
    “對不起，這件事我確實做錯了?！甭務芽粗崂蠣斪拥膫饶槪骸跋麓卧賮?，我走大門，您同意嗎？”

    說著，聞昭把手搭在了膝蓋上。裴炎一斜眼，就看到他小指上戴著一枚足金鑲貓眼綠的戒指，那戒指本是女戒，但聞昭的手指修長又白皙，看上去不僅不違和，還顯得貴氣非凡。

    裴行璋這個便宜兒子，居然把裴家傳兒媳的戒指都給了眼前這個毛頭小子。裴炎臉黑得像鍋底，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同意，不同意！”

    聞昭惋惜地說：“我想走大門，您不同意，那我只好翻墻進來了?！?/br>
    “你！”裴炎氣得想拍桌子，奈何滿屋子親戚，又不好發作，弄得太難看就會讓別人看笑話。聞昭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年輕不懂事，惹您生氣了。您先別急，等他們都走了，關起門來，您想怎么教訓我都行?！?/br>
    這小子真不害臊，這話說的，仿佛完全把自己當裴家人了。裴炎指了指聞昭的鼻子：“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聞昭笑瞇瞇的：“是您寬宏大量，我們做小輩的，都仰賴您包容照應?！?/br>
    這下可好，裴炎像個炸毛的刺猬，被一團棉花包住了。他有氣撒不出，只能抓著茶杯拼命喝茶，還好丸子頭小女孩過來找聞昭：“哥哥，我想找阿璋叔叔玩，你帶我去好不好？”

    聞昭站起來把小姑娘抱進懷里：“好，我們去找阿璋叔叔，這個大懶蟲，都幾點了還不起床?！毙∨⒈凰盒α?，聞昭抱著她上樓，走之前還記得提醒裴炎：“聽阿璋說您血壓高，那就不該喝這么濃的茶，改日我帶點白毫來，讓秦阿姨每天烹淡茶給您喝，可以降血壓?！?/br>
    裴炎粗聲粗氣地說：“不勞你費心！”

    聞昭笑了笑，轉身上樓找裴行璋去了。他一開門，裴行璋就醒了，揉著眼睛看到聞昭抱著小姑娘從門外走進來，整個人瞬間清醒：“囡囡？你怎么和囡囡在一起？你去哪了？”

    “去轉了轉?！甭務演p描淡寫地說。

    囡囡從聞昭懷里跳下來，一把掀開裴行璋蓋著的毯子：“阿璋叔叔不害羞，大白天睡大覺！”

    裴行璋一陣驚恐，幸好聞昭趁他睡著時給他穿了睡衣，他從沙發上坐起來：“你瞎轉悠什么？碰到別人怎么辦？”

    “碰到誰？”聞昭坐下來，繼續寫一道沒寫完的數學題。

    “碰到我爸??！”裴行璋抓狂，“碰到他怎么辦？”聞昭沒說話，安安靜靜在卷紙上寫字。裴行璋心中升起不好的猜測：“你、你不會已經見到我爸了吧？”

    聞昭淡淡地說：“見到了?！?/br>
    囡囡坐在裴行璋大腿上，也跟著點頭：“裴老頭可喜歡哥哥了，還讓哥哥不要把自己當外人?！?/br>
    “??？”裴行璋混亂了，他們說的是他認識的那個裴老頭嗎？

    聞昭扭頭看著裴行璋，露出一個有點可憐的表情：“哥，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不愿意帶我見家長呀？”

    “不是，怎么可能……”裴行璋立馬否認。

    聞昭不依不饒：“丑媳婦也是要見公婆的，難道你覺得我丑？”

    這都什么跟什么??？看著聞昭越來越憋不住笑的表情，裴行璋的腦子終于轉過了彎，猛地撲過去把聞昭按到地毯上：“你小子是不是耍我呢？你……”

    聞昭大笑起來，反手捉住裴行璋的手腕，拉著他的胳膊讓他跌進自己懷里。兩人在地毯上扭成一團，裴行璋剛挨完cao，身上沒力氣，占不了上風，聞昭一直讓著他。囡囡在沙發上跳來跳去：“哥哥！阿璋叔叔！不要打架啦！”

    聞昭把裴行璋控制在懷里，笑著對小女孩說：“囡囡，你先轉過身去，我要和你阿璋叔叔做點大人的事?！?/br>
    囡囡很聽話，轉身趴在沙發背上，透過窗戶看底下院子里跑來跑去的大金毛粒粒。

    趁著小女孩被粒粒吸引目光的功夫，滾在地毯上的兩位大人接了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