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璋一愣，耳朵瞬間紅透。他推開聞昭，第一句話居然是：“你還沒成年，不應該喝酒?！?/br>
    聞昭挑了挑眉毛，沒說話，端起裴行璋的酒杯，一口氣喝了，然后挑釁地看著男人。

    裴行璋又看向聞昭手里的煙：“你也不應該抽煙?！?/br>
    “好，都聽你的，我不抽了?！闭f著，聞昭把煙按滅。他站起來找煙灰缸，腳下踉蹌，跌在裴行璋身上。

    “你好重……”裴行璋站起來，架著聞昭走到旁邊卡座的沙發上坐下，聞昭窩進沙發里，懶散地半躺著，朦朧的眼睛看向裴行璋。

    男人在他身邊坐下，觀察著聞昭的神色：“你酒量很好嗎？剛才喝那么多?！?/br>
    “我酒量不好，”聞昭皺著眉頭，似乎不是很舒服，“再喝就要吐了?！?/br>
    “那你還喝，”裴行璋摸摸聞昭的臉，有點燙。他轉身問服務生要了一杯檸檬水。

    聞昭掏出口袋里客人們塞的鈔票，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開始數錢。裴行璋端著檸檬水來喂他：“別數了，你喝醉了吧？這沓錢你都數錯了?！?/br>
    “我沒數錯?！甭務延謹盗艘槐?，果然數錯了，和剛才那遍數的數目不一樣。聞昭不相信，又數了第三遍，結果三次的數目都不一樣。

    裴行璋覺得好笑，拿過他手里的錢：“你醒醒酒，我來幫你數?！?/br>
    日理萬機的裴大總裁，在嘈雜熱鬧的小酒吧里，幫一個打零工的小樂手數起小費來。這事要讓公司會計知道了，估計會驚得下巴都掉下來。裴行璋數完，報給聞昭一個數目，聞昭開心了一點，摟著裴行璋的腰靠在他身上說：“太好了，明天可以給媽買下個月的藥了?！?/br>
    裴行璋任由他摟著，小心地問：“聞昭，你很缺錢嗎？”

    少年醉了，動作略顯遲鈍，看上去有點孩子氣，他點點頭：“錢當然是越多越好?！?/br>
    “你……”裴行璋憐愛地看著他，“缺多少？哥可以幫你?！本燃辈痪雀F啊，裴行璋……男人自嘲地想，這也就是聞昭了，換成別人，他絕對不會開這個口。

    聞昭看著男人，眨了眨眼：“哥，你要是我親哥，該多好啊?！边@是少年第二次說這樣的話，裴行璋無言以對，只好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聞昭靠得更舒服一點。

    聞昭說：“你要是我親哥，我姐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br>
    “你只想著你姐不受欺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呀？”裴行璋看聞昭喝醉的樣子挺好玩，故意逗他。

    “我？”聞昭一挑眉毛，“誰敢欺負我？”

    裴行璋笑了：“那是，誰敢欺負聞哥呀？”

    “這就對了?！甭務淹崃送犷^，臭屁兮兮的。

    看著這樣的聞昭，裴行璋只覺得自己的心像一片芝士，放在了湯鍋里，融化開來，變成甜甜軟軟的一灘。他試探著問：“你姐……你說她受過欺負，是什么時候的事？”

    “是我姐上高中的時候，”聞昭喝醉后語速慢了下來，他緩緩地說，“我媽剛查出來癌癥，她去酒吧做陪酒，攢錢給我媽做手術，就被人給……”

    裴行璋呼吸一滯，心疼地攬上聞昭的肩膀，讓少年靠在自己懷里?！澳恰呛髞砟?？”

    “后來？”聞昭有些迷茫，眼神無法聚焦，“后來她就輟學了，到處打工賺錢，給我媽看病，給我掙學費，還要還我爸的債?！?/br>
    聞昭轉過頭，看著裴行璋的側臉：“哥，你知道嗎？我和聞旸不是一個爸爸，聞旸跟我爸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但她還是要幫我爸還錢，我姐是不是蠢死了?！?/br>
    “你們……是同母異父的姐弟？”裴行璋沒有想到。

    聞昭苦澀地笑了笑：“哥，你知道為什么我家那么窮，我卻能學彈琴嗎？”

    “為什么？”

    “因為我媽以前是音樂學院的研究生，”聞昭說，“她被學校的教授騙了，做了人家的小三，生的我姐?！?/br>
    “你說奇怪不奇怪？我媽做了小三，最后被勒令退學，她那個教授倒好，還照樣在學校里做教授。我媽除了彈琴，什么都不會，文憑也沒了，只能在會所給人按摩、洗頭。那種地方不正規，多少也有些不干不凈，她后來不干了，找到我爸這么一個混蛋，稀里糊涂嫁了?！?/br>
    人家樹大根深，人脈深厚，哪里是林萍一個小小的在讀研究生能撼動的？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出了這樣的事，又能有什么好下場？裴行璋攬著聞昭的肩膀，把他更緊得抱在懷里：“聞昭，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姐的錯，不應該由你們來承擔后果?！?/br>
    聞昭搖搖頭：“可是后果明明就是我來承擔的。你說，我爸我媽根本就不想要我，為什么還要生我？”

    “你怎么說這樣的話？”裴行璋低頭看著少年落寞的表情，“父母當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生活?！?/br>
    聞昭在他懷里抬頭看他：“哥，我真的好羨慕裴行瑤?！?/br>
    有那么一瞬間，裴行璋簡直想說“別管他們了，以后我來愛你”?？伤窒乱庾R地覺得，不應該對聞昭輕易許諾，因為聞昭冷酷外表下柔軟的心，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傷害。他有把握不要失信于聞昭嗎？裴行璋不知道。

    在裴行璋的沉默中，聞昭似乎捕捉到了男人的猶疑，他支撐著身體坐起來，拿起桌上盛滿檸檬水的杯子。

    “哥，其實你也覺得我是個麻煩，對吧？”聞昭自嘲地說。

    “別這樣說……”裴行璋艱難地開口。

    “我還沒有告訴你吧，”聞昭喝了口檸檬水，“我爸是個殺人犯?！?/br>
    “什么？”裴行璋這次是真的吃驚了。

    “我爸殺過人，”聞昭對裴行璋的驚訝并不感到意外，“他賭博欠了債，被追債的人圍毆……最后判的防衛過當，過失致人死亡?！?/br>
    對裴行璋這樣的天之驕子來說，聞昭經歷過的事情，樁樁件件，稀奇古怪，聞所未聞。裴行璋問：“判了多少年？”

    “六年?！甭務颜f。他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突然又說：“其實我覺得，我爸就是故意殺人的，什么防衛過當？說得好聽?！?/br>
    “你怎么會這樣想？”裴行璋眉頭緊皺，試探著握住聞昭的手，試圖安撫他。

    聞昭回手握住裴行璋：“因為他每次打我媽、我姐，還有打我，都是往死里打的。他就是想殺了我們，他根本不怕殺人?！?/br>
    裴行璋拉著聞昭的手，猛地將少年摟進懷里，緊緊抱著，撫摸他的背?！靶≌?，我、我……”裴行璋感到異常的難過，明明剖白心事的人是聞昭，裴行璋卻比聞昭更加心如刀絞。

    “哥……”聞昭攥著裴行璋的手，慘白著臉笑了一下，“我好像真的醉了?！?/br>
    裴行璋捧起少年的臉：“難受嗎？想不想吐？”

    聞昭看著裴行璋的眼睛，吐息間帶著淡淡的苦味：“哥，我把所有都告訴你了，你要幫我保守秘密。這樣我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了?！?/br>
    “好，我幫你保守秘密，”裴行璋心一橫，接著說，“我把我的秘密也告訴你?！?/br>
    聞昭睜大了眼睛，迫切地看著他，裴行璋在聞昭期待的目光中咬了咬牙：“其實我……”他剛剛鼓足勇氣，話還沒說完，聞昭卻突然急匆匆地站起來，跌跌撞撞走向走廊。

    裴行璋不明所以，趕忙跟上聞昭：“怎么了？”

    聞昭不說話，穿過走廊，腳步虛浮地走進洗手間，猛地關上隔間的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裴行璋被他關在了隔間門外，焦急地拍門板：“聞昭？你怎么樣了？很難受嗎？”聞昭還在吐，說不出話來，裴行璋哭笑不得：“明明不會喝酒，還一下子喝那么多，你逞什么能？”

    聞昭吐完了，把門打開，一臉陰郁地走到洗手臺邊，打開水龍頭洗手洗臉。

    “胃痛不痛？”裴行璋緊張地問他：“酒量不好就不要喝呀，干嘛逞能?！甭務严粗?，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裴行璋沒聽清：“你說什么？”

    聞昭的臉上帶著水珠，微長的額發也弄濕了，洗手間明亮的燈光下，少年的臉居然有點紅。他提高了聲音，沒好氣地對裴行璋說：“我說，我是為了在你面前耍帥，才假裝自己很能喝的！滿意了嗎？”

    這下不光聞昭臉紅，裴行璋的臉也rou眼可見地、無法控制地、迅速地——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