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總是從容不迫的。母親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將你干的那些破事壓下來——你都知道,所以你只在夏毓這個老女人面前吃過癟。沒有她的話你早不知道在哪個少管所里待著了。 但沒辦法啊,你本來沒想搞大事情的。 因為誰呢——因為薄淺柯這個賤人啊。 你那么討厭他,看他一眼都嫌煩,他還腆著臉跟孫子一樣迎面微笑,給你抄作業,給你跑腿,給你當小弟——他沒有親口承認過。但孫歧都看出來了,他的眼神一定很惡心,赤裸裸的。 孫歧罵他是娘娘腔、死基佬,沒有錯的。 沒有任何錯誤。你看他不順眼也沒有錯。 是他活該啊——才會被你不小心弄死了,你慣會用肢體上的暴力教人學會害怕你。卻總有傻子將你偽裝出來的友善當真,不曾懷疑你,不曾對你表露過任何不滿的意思。他好像壞掉了,但白凈秀氣的臉龐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連眼神都沒有變過——倒也不是什么惡心的欲望。而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你下意識用舌尖抵住上顎,才勉強沒有笑出聲來——太蠢了,真的,太蠢了。不過是因為心情不錯,嫌麻煩,幫他說過一次話,居然記掛到現在,還能露出這么惡心人的表情。 你原本以為孫歧口中的“死基佬”,不過是侮辱性質的詞匯——沒想到是真的啊。 但真的、蠻惡心的。 你仍然掛著那張哄騙人的神情,你仍然記得最后一次看到薄淺柯的場景。還是夜晚路燈昏暗的小巷口,這里人煙稀少,你點了支煙,看著孫歧帶著一群你記不住名字的男生,將剛做完作業、從教學樓走出來的薄淺柯,強行拖到了巷子里。 你聽到了很多聲音:有拳打腳踢、有將人撞到什么東西上,發出一聲駭人的悶響聲。薄淺柯的慘叫凄慘無比、絕望又響亮。你始終冷眼旁觀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你厭惡他的理由實在太多:厭他不知好歹、異想天開。你聽孫歧說過,他還會畫畫,他偷偷在英語書上用圓珠筆畫了你的肖像——所以你走了過去,將快燃盡的煙蒂摁到了對方的手背——薄淺柯像要融化了似的,嗓音已經變得嘶啞,這一下灼熱讓他宛如被巖漿包裹似的,脫掉他的衣物,說不定還能看見他幻想出來的燒傷。 他太可憐了,一張臉被打得分不清五官,血液一半凝固一半新鮮,他的眼球都微微凸出,完全看不見往日里干凈秀氣的模樣。他的門牙都被踹掉了啊,也可能是故意用工具拔掉的,孫歧他們怎么這么壞啊——但你的腦子里只剩下興奮,不明任何意味的興奮感。你忽然覺得好有意思,原來摧毀一個人……這么簡單,這么容易。他的唇一開一合,你看見了齒縫里的血,他的兩只胳膊被架起來,他沒有再尖叫,可能是累了,只能嗚嗚咽咽的,只能求饒,只能哭泣,只能對你說,對你不停地說“對不起”。 他閉著眼哭,有分清你是誰嗎? 你將孫歧遞給你的拆信刀狠狠扎進了他的掌心。 他哀嚎一聲,又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又挨了一頓無休止的毒打。 他奄奄一息了,你卻對他涼涼一笑,問:“現在你還喜歡我嗎?” 他倏然睜開了眼,里面寫滿了不解、困惑。 更多的是絕望。 ——最后他到底是因為失血過多死的,還是因為受傷太重,傷及內臟死的,你都不太清楚。 但因為這件事,夏毓確實是動用了不少的關系跟錢財才堪堪壓住。 薄淺柯是孤兒,沒人疼沒人愛,連交心的朋友都沒有,唯一屬于“朋友范疇內”的聯系都是跟你用來方便哄騙、看他笑話的。你只是心情不錯才答應跟他做朋友的,是他的不對,他活該啊。 他死了都沒人知道的。知道的那些人里,除了孫歧都離開了,好奇怪,明明跟你是同齡人,怎么會因為薄淺柯沒呼吸、死掉了,露出那樣驚慌失措的神情啊——有的還嚇到失禁了,眼球凸出絮絮叨叨地說著“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哭爹喊娘的,喊救命,喊害怕。就好像先前對薄淺柯使用暴力的不是他們一樣。 這個世界確實沒意思得很。 所以…… 所以為什么。 你抱著懷里因為發高燒而暈厥的阮玉,呼吸沉悶,眼里卻透露出不解、困惑。 黑暗中,你親吻著對方guntang的皮膚。 只是不斷收緊力度,貼緊懷里的人。 只覺得好奇怪啊。 吻一下,心臟就跳得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