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宣(4)劇情,是真相嗎
嬤嬤進房間時,被空氣中的血腥味嗆了一下,一個產夫和倆孩兒就擺在門口,臍帶也沒有剪;另一個產夫還躺在刑具旁,屁股底下坐著一個自己才產下的胎兒。她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這可不能讓那些孕君來清理,若是他們口口相傳,這孕宮里的秩序還怎么維持?嬤嬤把門一關,就要去找管事的公公借倆小太監來。她前腳剛出受幸房,一個身影就悄悄地跟上,把住門閃了進去。 這人身形高大,步履輕盈不留聲,很快便閃到了門口的葵子跟前。他伸手一探,還有氣,連忙拿剪子給倆孩子剪了臍帶,擦干凈口鼻后,又進里屋去看另一個。 宣兒的情況明顯要嚴重許多,他嘴唇發白,底下還汩汩流著血,一看就知是產后大出血了。那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接著俯身下去看那孩子,“哇!哇!”細細的哭聲從那個小個的孩兒口鼻間傳出,那人一聽,馬上給他剪了臍帶,抱了起來。 那人費力地摟著三個小小的嬰孩,一邊在屋里找衣物給他們裹上,一邊瞧著那產夫,腦子里過著對策。 冒險進受幸房的不是別人,確是銀朱。他運氣調息時隱隱約約聽到那受幸房的聲音,不像是產痛,倒像是求饒,而且那倆孕君在里面生了挺久了,卻還沒有人去請產公,他隱隱覺得不對勁,就趁著其他人都出去了跟著嬤嬤溜進去瞧瞧,果然,兩個產夫似乎剛剛承受完暴力的凌虐,孩子生出來了也沒人管。 銀朱心中的疑惑更甚,孕宮向來不在乎孕君孕娘倒是可以想見的,可是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也不肯相信皇帝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孕宮里也沒人敢在天子眼下戕害龍嗣吧,而宮里其他人,好像還默許了此事。 宣兒的下身糊滿了血,隱隱有已經止住的趨勢,銀朱從袖子里掏出白芨,迅速地往宣兒嘴里塞了幾片。他之前生產時偷偷存了些藥以備不時之需,這次過來看時留了個心眼就帶上了,沒想到倒是先用在了別人身上。 遠處隱隱傳來腳步聲,莫非是嬤嬤回來了?銀朱心里一驚,趕緊起身藏進屋角的簾子后面。腳步聲越來越近,銀朱悄悄盯著門口,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雙腳──不是嬤嬤。 “啊──”,銀朱聽見小聲的驚呼,很快就被捂住了。那雙腳頓了頓,伴隨著急促的呼吸,在兩個產夫面前來回踱步了幾圈,接著便匆匆忙忙走出了房間。 直到那腳步聲漸遠,銀朱才從藏身處出來。他探頭看了一眼,那背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是誰?為何只闖進來看看?銀朱滿腹疑惑,他只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線索。來不及多想,銀朱把袖子里的草藥全塞給了兩個剛剛生完的產夫,又處理了產口撕裂的傷處,清理好下體的臟污。 只是,下一步該怎么辦?若是帶走,銀朱可以想見孕宮立刻會戒嚴然后追查失蹤產夫的下落,那時他縱有千般武藝,也護不得二人周全。若是想保全二人性命,只得想辦法送出宮。之前有個孕娘逃出宮的先例,可那一定是有事先的安排...... 可是,若不帶走,三個嬰孩沒有奶喝,也是死路一條。不過,銀朱細細一想,這事若真是鬧起來,想必孕宮也不會當著那么多孕君的面將他們處理掉,至于產夫會不會受到誠心醫治,那也只得盡人事聽天命了。 事不宜遲,銀朱在屋里找了熏香在窗邊點上,又拿了些被褥,浸濕后給產夫和嬰孩蓋著,去了一樓。他撕下一根布條,在油燈里泡了泡,往火上一點,立刻往那屋門口一扔,然后飛快地閃身跑了出來。 待那屋里燒到灰黑的濃煙從半里地外都能隱隱看見,銀朱這才高呼著“走水了!走水了!”,往受幸房那邊跑去,守衛和幾個離得近的孕君也被他那中氣十足的嗓音給喊了出來,大家拿盆的拿盆,拿桶的拿桶,很快就聚在了起火處,三下五除二把火給滅了。 嬤嬤正帶著幾個太監往這邊趕呢,銀朱一瞧遠處那幾個人,回頭沖著樓上一指,著急地大喊:“哎呀!燃上二樓了!”,眾人一看,那二樓果然有煙飄出,又一窩蜂地上樓了。 嬤嬤看孕君們強闖受幸房,急火攻心,手捂著胸口尖叫:“??!不!停下!”,那幾個小太監也跟著尖起嗓子大喊快停,不過現場一片混亂,哪還有人注意到他們,待嬤嬤太監們匆匆趕到時,已有好些孕君上了二樓“救火”。 自然,眾人也發現了在受幸室里剛剛生完的兩個產夫,連忙招呼著去找醫官。嬤嬤見這,也只能把話往肚子里咽。這好巧不巧,怎么會突然走水呢? 查自然是要查的,這頭的混亂剛剛結束,在場的孕君們便全被帶走了,要一個一個審。銀朱在心里默了一套說辭,可還沒派上用場,那邊便說已經審出來了。說是孕君丁香,有人在走水前就看他鬼鬼祟祟地進了受幸房的樓,走水后又是沒來救火的幾個孕君之一。 那丁香被拉出來,一行人圍著,銀朱滿腹疑惑地一打量,卻看見了一雙熟悉的鞋子──剛剛來的另一個人,竟然是他? 丁香顯然也被嚇得不輕,辯解得前言不搭后語,一會兒說自己一直待在房里睡覺沒出門,一會兒說剛剛遛彎轉到了受幸房附近,沒有進去。這么一來,那“罪行”基本是坐實了,幾個侍衛一擁而上把丁香押走了,人群也就這么散了。 銀朱卻飛速地思考起來,這丁香,冒著危險不會就是來受幸房轉一圈吧。好像有一根線,叫他把所有事都慢慢串了起來。 除非,他本來就是去滅口的!丁香自從產下死胎后,之后也就被幸過了一二次,后來皇上似乎厭惡至極,將整個孕宮幸過好幾遍也沒碰過他,搞得嬤嬤都考慮過要不要趕他出宮了。 丁香自此瘋瘋癲癲的,他常在孕君面前炫耀,自己是唯一一個見過天子真容的,又對孕期時受到的“寵幸”如數家珍,他口口聲聲道陛下不會忘記他的,待他再度有孕之時,便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從孕宮遷到后宮。 大家聽多了也漸漸懶得理睬,還再度有孕?皇上碰都不碰你怎么再度有孕?在孕君們心中,丁香也從懷孕時的趾高氣昂的哥兒變成了如今的笑柄。 銀朱不愿想,難道事情的真相竟是簡單的妒恨嗎?孕宮不比后宮,大家沒什么爭寵的想法,孕君們大多相互照拂,因此銀朱一開始也沒想過這種可能,只是丁香......他從一開始就忽略了。 或許丁香也不知道懷孕的孕君們面臨的真實處境,今日窺探到真相時,也才會驚訝到匆匆離開吧。銀朱回想著秋波命隕時丁香的反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申兒...那時自己正在昏迷中,當日屋子里進了什么人也未可知,只聽庚兒說好些孕君都前來探望,中間有人動了手腳也是有可能的。 他憂心忡忡地往庚兒那邊去,目前,還有很多細節需要確認,但當務之急,還是商量如何保護葵子和宣兒不再遭遇不測,畢竟以二人所經歷的,孕宮肯定不想讓二人有醒來能說話的一天。 三個嬰孩大概率不是龍脈,那便是兇多吉少??雍托麅哼€在昏迷中,也不許外人探望,銀朱嘆了口氣,難道最終還是滿盤皆輸嗎?那種無力感又襲了上來。 醫官每日送的藥都是煎好了直接送進屋里,銀朱只得偷偷爬房梁去把那藥罐子換掉,如此幾天,他和庚兒偷藏的小藥庫就見了底。 每次進去時,兩個產夫都靜靜睡著,銀朱不敢多逗留,也不知道他們中途醒過沒有。這日他換完藥罐子準備離去時,終于聽見宣兒“啊啊”的低聲呻吟。 宣兒臉上是痛苦的神色,他的胞宮傷的不輕,肚腹和胸口也全是傷痕,動一動就往外浸血,他擺著腦袋亂動,一下就看見了房梁上的銀朱,后者連忙給他比了個捂嘴的手勢,宣兒眨了幾下眼睛,接著那身影就落在了他床前。 “怎么回事?”銀朱的滿腹狐疑終于問了出口,宣兒一撇嘴,好似要哭一樣,嘴里嗚嗚嗚嗯嗯著,銀朱一看,竟是被割了舌頭! 他強壓下不適問:“你別急,你只管點頭和搖頭......之前的事,你愿意說與我么?”,宣兒也鎮定了下來,他含著淚點點頭。 “你這傷是他弄的?”──點頭。 “那...孩子是不是他的?”──搖頭。 “你可知,孩子被送去哪了嗎?”──搖頭。 銀朱想了想,還是問孕宮的事,趕緊說:“你的舌頭,是宮里弄的?你知道是誰嗎?” 宣兒搖了搖頭,接著又重重點了點頭。銀朱不解其意,只好一個一個猜,從孕君、醫官一直猜到嬤嬤、甚至皇帝本人,可宣兒都一直搖頭,表情越來越焦急。 銀朱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他不確定地問:“是你...自己?”,那病怏怏的哥兒立刻猛點了幾下頭?!澳愕囊馑际?,如果你主動...閉嘴,那他們就能留你一命?”銀朱思忖著,說出了猜想,可是宣兒卻倔強地搖頭。他嗚哇嗚哇地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吱呀──”,門開了,來人奇怪地看著在床鋪上亂動的宣兒,趕緊清清嗓子叫起來:“誰?誰???”,沒等到回音,宣兒就已經乖乖鉆進了被子里,那人也就沒再追究可疑的動靜──或許是什么小動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