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十五，紀云起退回到旁邊的教室，靠著門看天。月亮不知道什么時候躲到云層里了，沒有十五常見的那種朦朧的月暈，整個夜空潑墨一般黑。

    他刻意沒去聽那兩個人的對話，低頭玩了一會手機。眼前忽然有個人擋在身前，他抬頭，看見金娜朝他吐了吐舌頭。

    女孩子手里拿著兩杯奶茶，也低頭玩手機，她不開口，紀云起也不說話。

    他決定再等五分鐘，超時他就一個人吃掉兩份雞排。

    金娜“噗”一下把吸管插進塑料的奶茶杯中，余光看見自己朋友跑過來，臉上似乎有淚。嘆了口氣，把另外一杯奶茶給了紀云起：

    “這杯本來是想，如果顧神說了讓莫離不開心的話，我就把奶茶潑他身上?！?/br>
    紀云起愣了一下，還是把奶茶接了過去。

    “你不會的?！?/br>
    金娜笑了一下，露出兩個小虎牙，很可愛：“你還真信啊，騙你的?！?/br>
    “喜歡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道理可以講?！?/br>
    女孩子正準備追上去安慰自己朋友，紀云起在背后喊住她，從書包外側翻出一小盒費列羅：

    “謝謝你沒有把奶茶潑顧神身上?！?/br>
    金娜搖了搖頭，接了過去：“但我還挺羨慕莫離的?！?/br>
    明知道會失敗，還是勇敢的把喜歡告訴了那個人。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br>
    他又叮囑了一句。莫離是外校的，金娜似乎也是走讀生。德海附近還有兩所高中，其中一所是職中，風氣要差一點。

    少女往前跑，揮了揮手。

    顧風生走了過來，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紀云起問過挺多次顧風生喜歡的類型，一開始是覺得他的反應有意思，平時不茍言笑的人會用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他，然后轉頭，寫滿了無可奉告四個大字。有一次逼急了說肯定不會喜歡他喜歡的類型，今天按照紀云起的性格，本來是要調侃一句莫離這樣的仙女您都不喜歡，您這仙男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但大概是因為看見了莫離臉上的那一滴眼淚，他忽然感覺這件事其實并不適合用來調侃。

    喜歡一個人，并不是一件旁人可以拿來消遣的事。

    他們兩個沉默著回到紀云起的出租屋，凱撒最近學會了迎門，白天睡大覺晚上蹦大迪，唯一可圈可點的是會在聽見動靜那一瞬間就跑到門口迎接他爹。

    有了貓在兩個人之間蹭蹭，剛才那股莫名的氣氛又消失了。

    顧風生單科作業自習課就差不多寫完了，晚上這會基本是自己練聽力或者給紀云起講他不會做的題，他一邊逗弄凱撒一邊吃雞排，只有這個時候他看起來跟個普通的高中生沒什么區別。

    紀云起桌上攤了一堆東西，被顧風生嘲笑過差生文具多，這會他翻找半天，忽然靠了一聲。

    顧風生和凱撒一人一貓歪過頭看他，角度都出奇的一致，那樣子簡直就是親生的。紀云起抓著手機拍了好幾張，才道：

    “我那塊玉不見了?！?/br>
    顧風生放下凱撒，走過來跟他一起找：

    “你之前放哪里了?！?/br>
    “我收在筆袋里了。奇怪，怎么會不見?！?/br>
    他沒像顧風生一樣掛在書包上就是怕丟，還特意收在筆袋的夾層里，奇怪的是夾層里還有張五十塊錢，沒丟還在。

    那玉并不值錢，他也沒告訴過其他人，德海學生非富即貴，想來也看不上那么一小塊平安扣。紀云起去美術教室的時候筆袋是留在了實驗班教室的，不過顧風生就坐他旁邊，如果有人動紀云起東西，他不會沒注意到。

    “再找找?！鳖欙L生回憶了一下，似乎沒什么可疑人員去他們班?！罢也坏降脑捗魈烊ソ淌以僬艺?，說不定有人撿到?！?/br>
    結果第二天問了一圈，誰也沒看到。顧風生看他似乎不是很高興，想解了自己的給紀云起，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你最近不是要自主招生去了，拿著考個好成績?！?/br>
    “我不考這個也可以?！?/br>
    學霸的發言真是在不經意間刺痛學渣們的心，嚴許雯聽了半拉話，沒聽全，但聽見了重點，轉過頭對著顧風生敢怒不敢言，最后拿走了紀云起桌上一塊水果糖和顧風生借他的數學卷。

    他們是不敢直接拿走顧風生的作業的，雖然一般他都會同意，但很多人寧愿繞個圈去問紀云起借，也不敢直接問本人要。

    正說著，班長喊了一聲：“顧神，老何找你?！?/br>
    顧風生皺了皺眉，他走過去的時候，班長說了句：“顧神，你mama好年輕啊?！?/br>
    就是氣質有點……不太像能生出顧風生這樣的人。

    “嗯，不是親媽?！?/br>
    他應了一句，班長高二和他不是一個班級，沒見過他親媽，也知道他有點憨憨，不是故意的，說完就往辦公室走了。

    有人小聲道：“哎，顧神親媽可漂亮了，氣質很好的?！?/br>
    “我剛走過辦公室，這個后媽氣質有點土啊，顧神爸爸什么眼光啊，還是副書記呢?！?/br>
    紀云起在后排重重咳嗽了一聲，懶洋洋的：

    “顧神的標準答案抄完沒啊，超時收錢了啊?！?/br>
    好多人回頭看他，紀云起本身有種懶洋洋又混不吝的氣質，但他為人很講義氣，和不少人關系都很好，見他發話，都停止了議論。

    顧風生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他那個副書記爸，還有那個小三后媽，正和老何說著什么。老何看見他來，一瞬間居然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他有點想笑：他爹真是一身官威沒處使了。

    “來，顧風生啊，你爸爸今天專門來學校，是為了你自主招生的事情。老師之前也和你談過，你先前是想填川大是吧，川大的醫學非常好，不過你的成績選燕大老師覺得也可以?！?/br>
    “你想學醫？”顧士謙皺了皺眉，父子兩唯有在這個時候看得出遺傳的相似，“經管類的更適合你?！?/br>
    顧家祖上經商，到顧士謙這一輩，兩個兒子進了仕途，一個小女兒嫁到國外當了甩手掌柜，顧風生的爺爺顧甫來有意在孫輩中培養繼承人。顧士謙的大兒子顧辰被他媽養歪了，野心有余能力不足，做事束手束腳，腦子也不夠靈活，只有那張遺傳自他媽的漂亮臉蛋還算拿得出手。

    他一直更看好他這個二兒子。

    而且顧家現在的掌權人顧甫來在幾個小輩中，也最偏愛顧風生。

    何蕓月一直在玩她的指甲，這會卻挺溫柔地說了一句：

    “孩子想學什么就讓他學，學醫也挺好，回頭老爺子給他買座醫院，風生可以直接當最年輕的院長了?！?/br>
    三言兩語倒是把他未來都安排好了，聽起來很為他好，實際上顧家最主要的業務是餐飲業，這下直接把他排除在外。顧風生其實并不在意顧家的錢，他相信靠自己的能力也能生活得很好。

    他低著頭沒說話，倒是顧士謙發了火：“有你什么事。顧辰上周那個大著肚子找上門的女孩子你解決沒有?！?/br>
    何國強被眼前這家人驚呆，他雖然知道有錢人破事多，但是第一次遇到直接在他面前說家丑的。他心底還是很喜歡顧風生這個學生的，成績好不惹事，雖然性格冷了點，班級運動會年年給他拿第一回來。

    他這會也有點憐愛顧風生了，剛好看見門外站著的紀云起，拍拍他肩膀：“你的成績哪所大學都沒問題，回去和家長再好好聊聊。好了，馬上上課了，這些作業你幫老師搬回教室去吧?！?/br>
    何蕓月也看見門外笑嘻嘻過來和顧風生打鬧的紀云起了。她看見那個在家里從來對她冷漠以待的顧風生居然露出一個她從沒見過的笑，還任由那個少年摸了下他頭發。

    出于女人的直覺，她下意識問了一句：

    “那個學生是？”

    班主任看了一眼，“那個學生啊，紀云起，高三轉學過來的，雖然是藝術生但是成績挺不錯?！?/br>
    他想說和顧風生關系不錯，但是想起這家人居然連兒子的朋友都不認識，便把話咽了回去。

    何蕓月卻仿佛抓住了顧風生的缺點一般：

    “藝術生啊，怎么流里流氣的?！?/br>
    她說話不自覺帶了點陰陽怪氣，“老師，麻煩您多照看點，我們風生只知道學習，別回頭被藝術生帶壞了?！?/br>
    老何之所以被學生喊老何，除了因為是班主任，還因為他非常護犢子。顧風生摸底考雖然是全班后十名，但是作為藝術生來說成績其實相當不錯，而且上課態度不錯，人也活潑，有時候還能活躍課堂氣氛。老何下意識回了句：

    “這學生活潑，性格好。和顧風生當同桌后，兩人取長補短，共同進步?！?/br>
    但不知道是不是紀云起不經夸，一周后，和顧風生“共同進步”的他，打了驚天動地的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