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睡了
程競醒來的時候許浸仰已經不見了,他渾身都酸,爬起來在床頭的柜子摸到手機開了鎖屏,張一鳴給他發了好幾屏的信息,他前一晚進酒吧的時候給張一鳴留了句話,后來就完全沒精力看手機了。 他看著一大堆信息腦殼疼,張一鳴的信息內容大致可以總結為“你去酒吧干什么”“你一個人去酒吧干什么”“你不要有什么想不開的”“你開放記得戴套”“你媽的明天醒了跟我說一聲”,程競捧著手機眼睛向上瞅著突然開始思考前一晚的時候許浸仰戴沒戴套。 應該戴了吧,他想。 他回學校的時候在校門口碰見了林正,拎著一個煎餅果子,林正一個大跳蹦到他旁邊伸手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放平時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了,但程競前一天晚上剛折騰過,這會兒被這么一拍一摁差點腿軟跪了下來,嚇得林正手里兜著煎餅果子的袋子都顧不上了,一把抓住了他胳膊,“你怎么回事?” 他突然一動作讓煎餅果子里的淀粉腸掉了一半,林正撇了下嘴把袋子拎好,“讓誰揍了?” 程競本來就恍惚,沒好氣地哦了聲,林正愣了下,“真讓人揍了?” 他實在懶得跟林正掰扯,抓著他的手撇開往食堂走,已經過了飯點,就只有套餐窗口還開著,程競買了份雞腿飯三兩口扒進嘴里,幾乎都沒怎么嘗到味,林正坐在他對面吃煎餅果子,臉上全是掩蓋不住的疑惑,還有一丁點八卦。 “我跟許浸仰睡了?!?/br> 程競這話說得十分平淡,導致聽話的人也沒反應過來只是哦了聲,空氣好想凍住了幾秒鐘,林正把手里的煎餅果子捏成了一團,抻長了脖子升高了音調,“你跟誰?” 他一時間腦子沒轉過來,程競把手里的勺子放下,眼睛無神地盯著已經被他吃光的餐盤,“正哥,我們本來就很亂?!?/br> 林正伸手給了他一個閉嘴的手勢,“你別跟我來這套?!?/br> 程競原本表演出來的灑脫這人根本不買賬,他認識程競三年了,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人喜歡男的,但是林正倒是一點都不膈應,因為程競根本就不符合他對于男同性戀的刻板印象,程競不娘不別扭,喜歡運動性格開朗,外形打扮干凈利落,他覺得程競就是他弟弟。 “程競,”林正清了下嗓子,他其實經常會跟著張一鳴喊他程程,所以他這么連名帶姓地一喊,頗有種家長的風范,“趙冉那就是一傻逼,不管他同性戀異性戀他都是一傻逼,為了傻逼不值得?!?/br> “我不是因為他,”程競兩只手握在一起伸直了胳膊懶散地趴在了桌上,“我想著可能正常就是這樣,是我不正常?!?/br> 他后來跟張一鳴也這么說,他跟張一鳴是一類人,這話說出來以后兩個人又是一通沉默,張一鳴吸了下鼻子,翻著白眼給他把自己上課抄下來的解題思路扔過去,“是這世界他媽的不正常?!?/br> 程競躺床上的時候想,之前他總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攤文學,說男人跟女人從生理構造上就決定了思維的不一樣,男人更實際,不喜歡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東西,所以女人幻想著浪漫愛情,而男人只覺得那是個需要完成的任務,男人是目的導向的。 他翻了個身,他覺得自己可能真不是正常人,正常男的應該都不會對愛情抱有幻想。 許浸仰的信息發過來的時候程競突然想到張一鳴感慨完以后冷不丁問他的那個問題,畫風變得太快程競覺得自己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急剎車給他的腦組織造成了損傷。 張一鳴問他,許浸仰是不是活特好? 他兩只手捧著手機敲字,心想著許浸仰活好這事這么出名的嗎,信息發出去不到五秒鐘那邊就蹦出來了回復,許浸仰問他,“有沒有不舒服?” “沒?!背谈傁ё秩缃?。 對方估計也是被他這毫無感情的一個字梗住了,過了會兒才換了話題,“我早上有課,就先走了?!?/br> “哦,沒事?!?/br> 難不成還要一起起床洗漱吃午飯嗎,程競想著。 他翻了個身,喊還在底下打游戲的舍友關他這邊的燈,舍友趿拉著拖鞋叼著煙走去關燈,經過他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怎么睡這么早,程競被子把頭蒙上,“腦袋疼?!?/br> 他停頓了一秒鐘,又把被子拉了下來,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煙也有不同的味道,比如說他舍友的煙和許浸仰的味道就不一樣。 “草?!背谈偡藗€白眼,轉身面對著墻睡了過去。 已經過了期末,程競第二天早上起來去食堂吃早飯的時候發現人少了一多半才反應過來,他家離學校不遠,動車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到,他一直都不急著買票。 回去的時候碰著隔壁宿舍的拎著行李箱出來,跟程競打了聲招呼就急匆匆地去趕車了,程競回宿舍刷了兩個ted,打算在學校多呆一周把導師扔給他的那個課題做上一部分,他出門的時候舍友剛醒,程競打了個聲招呼說自己去圖書館,中午回來的時候給他們帶飯,就在一聲聲謝謝爸爸中出了門。 他喜歡去學校的老圖書館,雖然設施舊了點,但是人少安靜,程競把包放下去接了瓶熱水就開始自習,一直到十二點半圖書館大爺來拾掇旁邊壞了的窗戶他才把筆放下看了眼手機,他在圖書館一直手機開得免提醒,沒有聲音沒有震動的那種純純的免打擾,之前因為這事還跟趙冉吵過好幾回。 他手機顯示兩個未接,一個是程mama的,一個是沒存聯系人的號碼,但是程競對那個號碼太熟悉了,趙冉從大一到大三就沒換過電話,就那十一位的數字他倒著都能背下來。 程競沒準備回電話,收拾了書包準備去食堂吃飯,順帶給寢室幾個帶回去。 他穿了件灰色的羽絨,鼓鼓囊囊的,在主食窗口剛點完就聽著背后有人喊他,程競嘆了口氣,沒回頭跟打飯的阿姨說他要打包帶走。 他等阿姨打包的時候趙冉就站在他旁邊等著,程競也不理他,只眼睛盯著窗口里阿姨正給他往飯盒里裝的兩葷一素,他接過餐盒沖阿姨說了聲謝謝,轉身仍舊是沒看自己身邊的男人,趙冉跟在他身后,程競給舍友打包他就在旁邊等著,一直跟著程競出了食堂。 程競走了幾步停下,“你有完沒完了?” 趙冉根本不覺得尷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理直氣壯地問他,“你跟許浸仰睡了?” 語氣聽起來很奇怪,程競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身份在問他這個問題,是許浸仰的追求者還是他的前男友,不管什么身份都沒丁點道理。 程競瞥了他一眼,就一眼,他沒出息地又有點覺得委屈,但還是冷著臉色反問了對方一句,“許浸仰跟你說的?” 趙冉沒說話,程競有點生氣,又覺得有點羞恥,他跟一個陌生男人睡了這件事,程競還是覺得很羞于啟齒,雖然張一鳴知道了以后一反當時發兩屏信息罵他的態度還一個勁兒說他賺到了,但程競覺得難堪。 他像個封建的女人,他覺得自己在遭受著一種類似蕩婦羞辱的事情。 “睡了,怎么了?”他看趙冉沒說話,賭氣似的什么難聽說什么,“人家身體條件又好,會照顧人活又好,多少人想讓他睡都求不到,我睡了怎么了?你不也睡了嗎?” “我那是因為喜歡他?!壁w冉有點急躁,不知道是被程競的話傷害到了男人的尊嚴,還是覺得自己對許浸仰那種單純的愛慕被貶低。 “我也喜歡他,不行嗎?” 程競后來跟張一鳴說這段的時候對方差點沒把他的胳膊擰斷,張一鳴扯著嗓子沖他嚎,“我之前怎么沒發現你嘴這么厲害?你這話說得給趙冉氣死了?!?/br> 其實他那時候完全就是氣性上頭了,什么難聽說什么,什么能傷到人說什么,程競自己后來都不太記得當時是什么腦回路了。 但是他只記住了一件事,所有人都知道許浸仰把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