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紀令在法比奧手里，與他的魔法回路緊密相連，因而受戒室的大門被打開的時候，法比奧第一時間感知到了。

    時至深夜，會是誰呢？

    法比奧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顯而易見，沒有誰會在這種時候主動去受戒室，但他的確對某個人下過這樣的命令。

    洛可。才過了四天，阿里戈還在禁閉室里，而你已經忍不住了嗎？

    法比奧坐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撤去了周圍的結界，從楊樹的頂端一躍而下，向著受戒室的方向飛了過去。

    門是半掩著的。推開門的瞬間，法比奧看到傾瀉在洛可脊背上的月光。洛可的頭發是披散下來的，背部的肌膚被發絲覆蓋了一大半，反射著柔和的月光。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畫面看上去很美——如果這白皙后背靠近臀部的地方沒有兩個若隱若現的青紅指印的話。

    “看來你又忍不住做了壞事，洛可?！狈ū葕W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是的，王子殿下?！?/br>
    “對方是誰？”

    “不是倫嘉爾的學生?！甭蹇烧f，“需要被懲罰的人只有我?！?/br>
    法比奧挑了挑眉毛。想想也是——阿里戈被懲罰的消息雖然沒有被公告，但在學院里卻也早已流傳開了，應該沒什么人會想在這時候往槍口上撞。

    “我聽過許多關于你的事?！狈ū葕W說，“兩年前，當你剛剛進入倫嘉爾的時候，你和現在一樣不愛與人交往，課業成績卻很優秀，很多人喜歡你，稱贊你雖然并非嚴格意義的貴族出身，卻是倫嘉爾里毫無疑問、最高貴純潔的精靈。但是現在?！狈ū葕W的眼神一凜，“他們都說你是婊子。你已經失去了對情欲的控制，淪為本能的奴隸。當然，我想仍然有人會被你的外表所欺騙，很多人——但更多的人已經對你徹底失望，甚至覺得提起你的名字都臟了他們的嘴。你知道這些嗎？”

    “是的，我想?！甭蹇晌⑽⒌椭^，“這是應該的?！?/br>
    “那么，你就沒有想過要做點什么，來改變這一切嗎？”

    “……我覺得這樣很好?！?/br>
    “所以你是主動成為一個婊子的，我可以這么認為嗎？”

    洛可沉默了很長時間，而后聲音才輕輕傳了過來：“請您懲罰我吧，殿下?！?/br>
    法比奧退開了一步，張開五指。風紀令從手上祭出，鞭身直直顯出形狀，仿佛一把鋒利的長劍。他先是揚鞭向前一掃——風聲劃過靜謐的空氣，洛可的身體即刻顫抖了一下。但這一鞭并沒有落在他身上，只是從頸后的位置勾起了他的發絲，把那一頭銀色的長發全都攏到了身前。

    洛可并非不害怕疼痛。法比奧想。不然這無法解釋為什么只是聽到鞭子破空而過的聲音，單薄的身體就顫抖得仿佛秋風中的落葉。

    怕疼是好事。只要他對疼痛還有畏懼，法比奧就有信心治好他，把他從一個yin蕩墮落的、寡廉鮮恥的精靈，重新變成人們口中的高嶺之花——一個有資格與他相提并論的對手。

    這樣想著，他握緊了手中的風紀令，高高揚鞭，重重抽下。

    白皙的脊背上立時多出一道鮮紅的鞭痕。洛可的肌膚仿佛比上一次更加脆弱，鞭痕起得很快，中間似乎立即擦傷了，星星點點的血珠沁在皮膚下面，仿佛輕輕摩擦就能從薄薄的肌膚里沁出了，邊緣處的肌膚則微微腫起來。分明是因被懲罰而留下的，令人羞恥的痕跡，偏偏看起來這樣艷麗。

    “一?！?/br>
    當聽到洛可的報數時，法比奧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告訴洛可這一次一共會有多少鞭。這是個不該犯的錯誤，且無法用經驗不足來解釋——畢竟當第一次揚起鞭子的時候，他還做得完美無缺。

    法比奧深深吸了口氣?！耙还捕?，洛可?！彼f。然后再次揮動了鞭子。

    受戒臺上，精靈的身體再次觳觫了一陣。

    法比奧忽而覺得喉頭干渴。洛可的肩膀太過瘦削，腰肢也過于單薄了。他真的能承受住這樣的懲罰嗎？在四天前，剛剛受完整整六十鞭之后？聽雷歐說，前天見到洛可的時候，他沒有治好手腕上的傷。那究竟是為了警戒自己不要再犯，還是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治療這點小傷？

    憐憫受刑人是執鞭者的大忌，而法比奧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微微皺眉，五指把風紀令握得更緊。

    “……二?！?/br>
    太重了。法比奧想。洛可的報數聽起來很痛苦，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那夾著報數聲前后的凌亂喘息聽起來還有些香艷。

    他微微搖了搖頭，把腦海里紛亂的思緒全都驅趕了出去。三。四。五。

    洛可的身體隨著鞭風不停顫抖著，到了后來，他幾乎沒法控制自己跪直身體——法比奧沒有吊住他的手腕，這讓受刑對他來說更多了一重折磨。在第十六鞭落下之后，法比奧看著那單薄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受戒臺上。

    他的心再次猛地跳動起來。

    “起來?！彼吐曄铝?。

    三。二。一。他在心底默默倒數，洛可沒有起來。

    他終于收起了鞭子，快步走上前去。就在他將要踏上受戒臺的臺階時，洛可的身體掙動了一下。緩緩地、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他用手臂撐著臺面，勉強跪直了身體。

    雖然內心并不想承認，然而……那副勉力支撐的樣子，的確是很動人的。

    法比奧的腳步收了回來?！斑€剩四鞭?！彼f。

    沒再去計較關于一旦中斷　了報數，懲戒將會從頭開始的規矩。

    如果在很多年以后，法比奧回頭細想，就會發現這一瞬間原則的打破是整個故事的開端。然而對于那時候的他來說，這已經是小到不值一提的事了。

    最后四鞭抽得和先前一樣凌厲，一樣毫不容情。洛可沒有再報一次數，這讓法比奧覺得自己仿佛不是在執行一場懲罰，而是單純的施虐。最后一鞭落下的時候，洛可再一次倒在了受戒臺上，這一次法比奧沒有猶豫，快步上前抱住了他。他治愈了洛可受傷的脊背，把他的肩膀圈在了臂彎了。

    連法比奧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洛可半身赤裸，幾近暈厥，銀白的發絲從他身前滑散開來。法比奧的瞳孔驟然收縮了。比起光裸的脊背，洛可從正面看起來更加美麗。他脖頸頎長，鎖骨精致，身體雖然瘦削，肌膚的線條卻優美流暢，而更吸引人的，是他胸前兩枚小小的紅果——那本不該是這樣瑩潤飽滿的狀態，除非在不久前才被人用唇舌吮吸愛撫過。

    不知為何，法比奧又想起了洛可受鞭時的呻吟和喘息。先前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覺得那種聲音十分香艷，然而此刻他明白了——它和洛可在性愛中發出的喘息十分相似，而他在四天前才隱約聽到過那種聲音。

    仿佛神話故事里，那種用歌聲誘人墮落的海妖。

    法比奧想起洛可那雙異色的眼睛。他有一瞬間甚至忍不住懷疑，洛可是否真的是精靈與海妖的混血。然而海妖的傳說只是個神話，人魚族倒是真實存在，但他們并不能夠發出聲音。

    昏厥中，洛可的腦袋無意識地往法比奧的胸前偏了偏。他的身體很輕，輕到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法比奧的手不自覺地用了力，把他緊緊抱在懷里。這沒什么，又不是第一次這么做——就在四天前，他也是這樣把洛可抱在懷里，整個人抱起來，甚至帶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洛可的身體很熱。熱得有點不太正常。法比奧伸手上去，替他撥開了微微汗濕的碎發。

    這樣漂亮的一張臉。

    他忽而有些明白，為什么洛可如今的名聲這么差，學院里幾乎人人知道他是個yin亂的婊子，可仍然有人愿意靠近他，那樣真心實意地說愛他。

    如果……

    念頭一起，法比奧被自己驚得打了個冷戰。他在想什么？如果他愿意改過自新，如果他愿意和那些情人斷了關系，那么——那么什么？

    真是瘋了。難道他也被蠱惑了嗎？他怎么會去想這種事？他可是老公爵的心頭rou，是難得能在一項課業上打敗他的好對手，況且還是他的同性……

    洛可喜歡的就是同性。法比奧忽而又想起來。據說在初入學院的時候，許多精靈少女都對他一往情深，可如今洛可的情人里沒有一個少女。雷歐說當少女們知道他是個喜歡給男人干屁股的yin蕩精靈之后，那些愛慕的火苗就無情地熄滅了，但法比奧總覺得，那也是洛可自己選擇的結果。

    洛可喜歡同性，而法比奧是他的同性。所以他可以——

    法比奧的身體極近僵直。他幾乎稱得上手足無措地放開了手臂，任由洛可的身體落回了受戒臺上。

    ＊

    洛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仍然倒在受戒臺上，而法比奧早已沒了蹤影。他身上的傷已經全部被治愈了，甚至連手腕上的那一點痕跡都消失殆盡。這讓他有一點小小的失落。他伸出手，指腹在原先留下過繩索勒痕的地方輕輕摩挲過去，想要通過肌膚的觸感喚醒一點過去的記憶。

    不太奏效。

    于是他側躺著蜷縮起了身體，閉上眼鏡回憶起剛剛受到的懲戒。風紀令打在身上的感覺很疼，即便體內擁有強大的魔法回路，那種疼痛依舊讓他身體里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著尖叫。但是……

    “是的，我喜歡?！陛p飄飄的聲音從洛可的唇間逸散出來，仿佛一律似有若無的香氣，在甚至沒有觸碰到房間的穹頂時便消散無蹤了。

    自從知道自己身負詛咒的事，洛可的心就被緊緊封閉了起來。人們贊賞他，喜愛他，戀慕他，對他來說全是負擔。然而這一刻，他卻覺得無比輕松。

    法比奧厭惡他。這很好。他的聲音那樣冷淡，他的鞭刃那樣無情。他賜予他最為灼熱的疼痛。

    沒有什么比這更令人心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