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這幾天睡得太多，早上醒得很早，精神卻明顯好太多了。

    宋準起得比我還要早些，我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早飯，喝粥的時候宋準突然說，“他們今天回來?！?/br>
    我抖了一下，他們這個詞莫名讓我感到害怕。

    宋準安撫性地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我好像不再害怕了。

    江澤流帶著他的新婚妻子回來時我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宋準去接了機，讓我留在家里沒走，他們一回來氣氛就變了，原先有他們在的時候，我日日惶恐，他們走之后我和宋準待得還算輕松，感覺好像永遠不需要有他們了。

    他們一回來，空氣都因為他們的加入而變得更加壓抑。

    見我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江澤流進門先是甩了我一巴掌，憤恨地瞪了我一眼才過去重新扶住他老婆回屋，我被打得懵了好久，完全不知道自己坐在這里又有哪里惹到他了，他的眼神好像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一樣。

    宋準也愣了幾秒，才跑過來把我抱進房間，又急匆匆地去冰箱取了冰塊來，包了毛巾給我敷。

    她一邊道歉一邊給我擦眼淚，我不知道她為什么又要道歉，明明不是她的錯，是江澤流的錯，她又要替江澤流收拾爛攤子，憑什么！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

    我紅著眼珠子瞪著門外，宋準發覺我在抖，關了門抱著我哄，捏著我指尖地時候問我想不想出去住，我著實被問得愣住了。

    出去住嗎？

    和宋準一起？

    宋準是真的心軟，她會抱著我逃離江澤流的狼爪下，會給我敷藥，會陪著我睡覺，偶爾也會頂著一張面癱臉調侃我。

    可現在這種感覺有些不一樣，現在她毫無表情的臉會因為我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來，這種感覺，又在無形中一點點滲透進我的皮膚，想要她當我的依靠這個想法愈演愈烈，這不能怪我，誰教她對我這么好。

    我抓住她的手腕抬頭看她，聲線顫抖地說，“我…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家了……”

    她的表情有一絲的破裂，隨即又恢復平常的樣子，但我能聽見她劇烈的心跳聲。

    她在我耳邊悄悄說，以后掙了錢，就帶你離開。

    這句話，我記了一輩子，怎么能忘掉，不能忘掉，在我苦難的時候，還有人能拉我一把，護我一程。

    沒幾天開學的日子就來了，我想住校，但江澤流從來都不許，我一說住校，他就不由分說沖上來打我一頓。

    還好我有宋準，不然我也不敢回家。

    宋準依舊是那副冷冰冰地、生硬的表情，但她對我特別好，好像什么事都能容忍我，我很喜歡這樣的她。

    熱烈地，小心地，不動聲色地，護著我的她。

    江澤流再打我的時候，宋準就攔著，江澤流他老婆懷孕了，動了宋準會氣著她，于是就次次憋著，看我的眼神從來不變，還好我有宋準，不然我會上去戳瞎他的眼睛，聽他痛苦地慘叫。

    宋準應該是跳級了，我知道她年齡的時候還有些驚訝，我一直以為她要比我大上幾歲，結果人家比我小，還要來保護我。

    最近她開始自己創業，每天晚上都很晚回來，她看起來特別疲憊，我是偷偷看出來的，她在我面前總還是那副表情。

    那次星期六，我出門去買點東西，她沒料到我回來的那么快，我開門的時候她在陽臺上抽煙，神色頹靡，像只剛捕獵完的老鷹。

    看到我回來她立馬掐了煙，自然地接過我手里的袋子，貼近的時候我聞到她身上淺淡的煙味。

    應該是爆珠，聞起來很甜。

    “坐會吧，回房間里，我去做飯，一會兒他們也要回來了?！?/br>
    我和宋準一樣，提起江澤流和他老婆都用“他們”，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宋準和她媽之間的關系到底怎樣。

    有時看起來很好，有時候又很惡劣，我不懂這種矛盾的相處關系，只好閉著眼睛想宋準，我有點想捋清自己和宋準的關系，發現太亂了，一時間竟有些想不通，后來不知道怎么睡著了，連什么時候失去意識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江澤流剛摟著他老婆回來，最近江澤流好像被他老婆管住了，很少再發脾氣，總小心翼翼地護著宋余清，生怕她出一點差池，不能氣不能打不能罵，只能供著。

    也挺好的，這樣他就不會再關注我了，也不會再把氣撒在我身上了。

    宋余清每個月都去醫院做產檢，我對這個臨出世的嬰兒沒有一點好感，因為她們會組成一個完整的家庭，然后徹底拋棄我和宋準。

    宋準說以后帶我離開，我希望我們可以去辦一個戶口本，戶口本上只有我和宋準兩頁，我們也可以是一個完整的家，是宋準先要保護我的，我允許她只屬于我一個人。

    江澤流最近都懶得搭理我，我得以在空余的空氣里喘一口氣，我平常多數也待在學校，步入高三第一學期，學業也比以前緊實得多，教學樓前的屏幕每天都在倒計時，精準到一秒，學校里壓抑的氛圍讓他們喘不過氣，我依舊沒有什么目標，只能原地打轉。

    宋準創業也才起步，每天酒局不斷，今天陪這個明天陪那個，她似乎為了業績主動撕下了那張不冷不淡的面皮，也可以說是她戴上了面具。

    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人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會體無完膚，所以他們都善于隱藏。

    秋天的桂花很香，宋準身上也帶著股若有若無的香味，靠近她時就會聞到，但不是桂花那種熱烈的花香，宋準更沉靜一些，我每天晚上都嗅著她的味道睡著，她的呼吸讓我安定。

    有次半夜夢到宋準丟下我走了，我恨她說話不算數，我都已經允許她屬于我了，她卻丟下我，我嚇醒了，醒來身邊沒有人，我赤著腳去找她，宋準坐在陽臺上抽煙，黑夜里只有那一點星火在亮。

    她聽到我光著腳踩在地板的清脆聲響，掐斷了煙又抱我回床上，捂著我發涼的腳。

    深秋后我的手腳就會變得異常冰涼，在被窩怎么也捂不熱，不提早預防冬天會長難看的凍瘡，整個手腳都會腫起來。

    以前我媽幫我暖腳，現在我媽換成了宋準。

    我的腳剛一離被窩就冰的凍人，宋準手也變得冰涼，最后把腳塞進她的睡衣里。

    宋準的皮膚溫度很高，我被燙的一哆嗦，雙腳又不自覺地挨著暖源。

    宋準輕輕笑著，勾了勾我的腳心，又握住腳踝貼在她的皮膚上，“別光腳丫，怎么還記不??？”

    我眨眨眼睛，“這次一定記住了?！?/br>
    這個冬天大抵我都不會再生凍瘡了。

    我有宋準，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