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弟弟程昭
終點站下車的時候,我看了眼手機,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接著給程昭發了條微信,說我大概半小時后到。 我沿著手機導航的路線走上一條小徑,這周圍都是些通天的樹木和灌木叢之類的綠化,道路有些窄,往深處走去反而越來越陡,不太適合通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其他建筑物有些遠,竟然給人一種人煙稀少的感覺。 接連不斷的上坡路讓我感到疲憊,身上汗涔涔的,正準備在小路盡頭的拐角處休息一下時,眼前的景象卻是豁然打開了,遠遠地看見一幢小巧的獨棟別墅。 我踏上一條條木板組成的小道,看見前院里的草坪旁種著幾簇不知是薔薇還是玫瑰的花朵,我分不太清。 終于走到門前,我有些緊張地呼了口氣,做好準備剛要上前敲門,門卻突然開了。 一個頭發有些亂蓬蓬的腦袋從門縫里冒出來,接著和那雙亮亮的眼睛對上視線,眼尾稍長,給人一種古靈精怪的狡黠感,卻不讓人感到討厭。 “沈臻老師?”面前的人沖我笑了笑。 雖然“老師”的稱呼讓我感到些許不自在,但我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他。 程昭連忙讓我進屋,玄關處放著一雙拖鞋,應該是留給我的。一旁的鞋架上放得滿滿當當,大都是些男士球鞋。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想問“叔叔阿姨不在家嗎”,卻叫不出口,最后只說:“你爸媽不在家嗎?” 不過這好像觸及到了程昭的痛點,他rou眼可見變得沮喪起來,語氣有些埋怨:“出國旅游去了,我還沒放暑假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走了。估計得下周或者下下周才能回來?!?/br> 我們之前商量好家教時間一直持續到他8月7號開學的前一天,將近三周的時間。還好,看來既能見到父親一面,也不用和他相處太長時間,我想。 程昭一邊整理著客廳茶幾上層層疊疊的書和試卷,一邊念叨著什么“父母才是真愛,孩子只是意外”。 真愛? 程昭顯然不知道他父親曾經出軌的事實,想想也是,那一年他還沒有出生。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面前的這位家教老師就是你的私生子哥哥,你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呢? 這一切太諷刺了。 “那這幾天你就一個人住這里?”……他們不擔心嗎? 程昭說原本家里有保姆,但他覺得和另一個人從早到晚共處一室不太舒服,就讓她先回去了,等到父母回國以后再回來。 我看著一旁垃圾桶里的外賣包裝袋,似乎明白了什么。 別墅,保姆……不用想也知道這十幾年里我們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我們兩人就在客廳的茶幾旁坐下,開始仔細商量輔導相關的內容。 程昭的英語成績很好,幾門選科又和我當年的考試形式有些出入,所以我只負責給他輔導語文和數學。我和程昭商量好按照高考的時間來上課,上午語文,下午數學。說是輔導,實際上主要起的是監督的作用,程昭自己已經寫好了一份比較全面的暑假復習計劃,我只是為他做些修改,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他少走彎路,除此之外便是給他講解些他不明白的題目。 我當然不是程昭最好的家教選擇,或許我的那位朋友真的如他所說有什么背景,才能讓我接下這門活來。我突然想起自己發給他的紅包,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收下,不僅如此到現在也沒來過新的消息。 一聲“沈老師”適時打斷我的思緒,聽著程昭一口一個“沈老師”、“沈老師”地叫著,我終于承受不住,對他說:“叫我沈臻就行?!?/br> 他立刻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沖我連連擺手表示拒絕。 我有些無奈,自知拗不過他,便認真思考有沒有什么既不那么生疏也算不上親昵的稱呼。 那時候我聽見程昭說:“哥?” 我望向我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不知道以怎樣的心情去對待這個稱呼。又突然想,我叫哥哥的時候也像是這樣嗎? 好在思緒沒走的太遠,我回過神來,只能答應:“行……叫我哥就行?!?/br> “好,沈哥!”程昭很快對新稱呼熟稔起來。 不過這一聲喊得尤為響亮,頗有種小弟喊大哥的味道,倒是打破了我剛才奇怪的想法,我心情復雜地瞥了眼程昭,這孩子沒從學校里學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可是眼前人卻只是開心地沖我笑了一下,即刻又埋頭到筆下的數學題里。 我看著他身體有些斜向左的寫字姿勢,總是克制不住地想自己升入高三那年的暑假,哥哥眼里的我是不是也像是這樣。 明明我自己參加高考就在兩年之前,可我現在看著程昭,卻感覺他還是個孩子。也許真的有什么奇怪的血緣因素作祟,我總想用對待弟弟的心境去對待他,就像哥哥對我做的一樣,溫柔又縱容。 程昭實在是個過于自來熟的人,只一個下午就把對我的稱呼從“沈老師”到“沈哥”,最后直接喊我“哥”。 快到五點的時候,他又問了我一道數學題,我仔細思考了一會,拿起筆一邊講一邊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明白嗎?” 我轉頭,正對上程昭盯著我看的眼神,不知道已經這樣多久了。 和我迎上視線,程昭突然說:“哥真的好漂亮?!?/br> “什么?” “哥真的好漂亮?!背陶岩蛔植宦涞刂貜?。 也許是怕我不喜歡“漂亮”這個詞,他又補充道:“哥是那種遠看特別帥氣,近看覺得很漂亮的人,總之就是特別好看?!?/br> 我不明白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對一個第一天見面的人說這些話,也不臉紅,眼睛還能亮亮地直視著我。 我從來沒被人用“帥氣”、“漂亮”、“好看”這一連串的詞連著夸過,權當他是客套話。嘴唇一張一合卻接不上話來,再開口時帶了點怒氣,試圖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問:“剛才我講的你聽進去了嗎?” 程昭對我的置若罔聞感到不滿,撇了撇嘴,拿過我手里的筆,也不嫌麻煩直接重新作了個圖,對著圖形大致無差地復述了一遍解題思路,甚至還簡化了一個細節。 ……也許有些人就是能一心二用吧。 程昭蓋上筆帽,我想伸手去接,他卻突然用筆在我臉上輕輕點了一下。 “哥這顆痣長得真好?!蔽矣夷橈E骨處靠近太陽xue的位置有一顆很淺的痣,平??床怀鰜?,一般湊近看側臉的時候才能看到。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我感覺自己的臉從被他戳到的地方一點點燒起來。 也許臉紅得實在太明顯了,程昭忍不住笑著說:“哥你真的好純情?!?/br> 這話說的就像他身經百戰一樣,我向他投去有些無語的目光。 程昭解讀眼神的能力也很不錯,快速舉起雙手做了投降的動作,說:“別看我,我連omega的手都還沒牽過呢?!?/br> omega? 程昭是beta,這點我有特意提前問過朋友。所以今天來時我沒有貼信息素阻隔貼,面對聞不到信息素的beta,貼上阻隔貼反而欲蓋彌彰、暴露身份。 一般人們都默認alpha和omega是最為相配的,beta大多數對自己的伴侶沒有明確的性別要求。不過像程昭這樣喜歡omega的beta也不在少數,我沒再多想。 不過就算我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被調戲了。 但是說實話,心情并不差。和程昭在一起,給我一種重回高中生活的錯覺,忙里偷閑,和一屋子同學在一起,每一件微小的事物都能變得快樂。 臨走的時候,程昭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頓飯再走。我拒絕了,甚至有些擔心他不會要一個人吃三周的外賣吧,附近最近的商店步行也需要超過半小時,這幢別墅附近的自然環境無可厚非,但實在有些不太方便。 不過最終我還是沒有多說什么,程昭也沒再多做挽留,出門送了我一段路程,又是笑著跟我告別,喊道:“哥,明天見!” 我也跟他揮手告別:“明天見?!?/br> 我一個人走在樹蔭下的小徑上,林間沙沙作響,偶有一兩只鳥兒飛過,好像也在與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