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待勢乘時

    拿著新燈泡從物材室回到辦公室的路上，正遇上連喬。

    “怎么？燈泡壞了？”

    高弗一揚胳膊，

    “可不是，剛換了個新的回來?！?/br>
    “我看你辦公室的燈還挺亮的呀？”

    “是家里的燈?！?/br>
    “怎么突然就壞了？”

    “許是之前太久沒住人，這樣突然一用，就傷了?！?/br>
    “倒是巧，之前好像還沒事？”

    高弗笑笑，點頭走了。這人究竟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

    想了想，猜不透，索性不想了，昨日的記憶便見縫插針鉆進了腦中。

    ......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br>
    英良不動當地，雙眼仍是瞧看女兒睡顏，但表情略顯呆僵。

    他不知該做什么反應。

    這人是犯什么神經？

    但是偏偏自己不能像尋常女兒家一樣推了他，該大度一些當做沒有發生嗎？

    他后稍一步，

    “有事說事?！?/br>
    這樣一來，他不得不將手臂遠伸出去，顯得在意不舍，而他也確實放不下懷里的孩子。

    “周中的晚上，能不能幫我接一下孩子?！?/br>
    “如果每天都這樣晚，她腸胃受不了的。她被寄托的那戶，晚上都吃的簡單，得回來再吃些。像現在這樣......”

    他看一下女兒睡夢中的笑顏，

    “我舍不得叫醒她?！?/br>
    英良覺得臉有點熱了，但他沒功夫管。他說什么？自己可以照顧一下孩子？這樣的好機會，是一定要抓住的。

    “你給我一點時間，這個忙我要幫。在你結束那些之前，我也要盡我所能地保護她?！?/br>
    ......

    想到昨日的所作所為，高弗臉上一紅。

    這一年來，他其實一直在等著，本來調任到他地，是以為再也等不到了，結果又出現了。

    其實喜歡他好像很不應該，他做了很嚴重的錯事，可是心意這東西，始終不受評判所影響。

    或許他就是喜歡了他的叛逆、他的神秘。

    他知道自己根本是卑鄙的，不算君子，否則不會以孩子為套來釣他，即便昨日他沒有躲開，也可能只是怕摔了女兒。

    所幸，他答應了。

    只要他離不開女兒，那就是離不開自己。

    高弗心情不錯，但是這樣不利于工作，他洗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是隨連喬轉到這邊的，目的是盯著他，可連喬的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知這邊有沒有他的同伙。

    敵方究竟滲透到了哪一層了，他們能不能全挖出來？

    這一切，到底什么時候能結束？

    1944年6月8日，丹塞全國各指揮所接到遲來的消息——“霸王行動”（諾曼底登陸6.6）成功了！

    自1942年正式建立了反法西斯同盟，丹塞始終盡其所能為同盟國家提供武器裝備，眼看形勢越發明朗，眾人皆在彼此眼神中看到了和平的希望，同時大家也知道，清除余孽的日子更近了。

    指揮所里一改往日肅穆氣氛，大家都走出辦公室互相稱賀，連喬悄悄退出人群，攔下一名喜氣洋洋的小文員，

    “我屋的垃圾滿了，你去叫一下打掃衛生的大爺來?！?/br>
    “哎！”

    連喬等在辦公室門口，和路過的同事應付著話，他以為自己已經笑僵了臉，實則自然極了。

    他的面具早就摘不下來了。

    打掃衛生的大爺是上世紀的人，大字不識，嘴歪眼斜，但收拾垃圾非常干凈利索，在所里照料衛生有半輩子了，哪個屋什么地方有塊劃痕都一清二楚。

    連喬敞著門，毫不避人，靠在門口旁的大木柜上看大爺打掃，自己擺在面上的那些東西，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蕩蕩地示人的。

    想到這，他嘴角浮出一條弧線。

    “你這東西不算多！”

    大爺很快收拾好，臨走說了這么一句，不知是夸他衛生做得好還是在責怪他夸大其詞讓老頭子以為堆出了垃圾山。

    “辛苦您了?！?/br>
    連喬笑著道別，手指趁著這一彎腰的功夫伸進大書柜與墻間貼著的縫隙，摸出一張紙條，在兩人抹身的瞬間推進大爺的皮帶縫里。

    “您慢走?！?/br>
    他恭敬注視老頭的背影，很好，很完美，不會被人發現。

    大爺似有所感，轉了轉褲子，回頭沖他一擺手，

    “回吧?！?/br>
    連喬轉身撐在桌子上，身后樓道里遠遠近近是溢滿喜悅的聲音，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們苦苦找尋的是這尊大佛，誰能猜中啊。

    天色比昨日暗得更晚一點。

    高弗在路上買了一截煙熏香腸，不知他們已經吃了沒有。

    開了大約四十分鐘，終于到了英良的住處，這樣的日子已經快一年了。

    這一年，生活沒有任何變化，他們都各自忙碌著，只在周中的晚上有這一會的相交。

    毫無疑問，自己心里是愛這個人的，他甚至已經覺得這就是他家庭的一小部分。

    但是，他也知道了另一件事，一個人無法真正牽掛另一個人，因為真正想念某個人，就應該分分秒秒地想著他，無論工作、家務事、蒼蠅的嗡聲、還是發癢去撓腳心，都不能分心。然而，人們總會為蒼蠅和發癢而分心。這就是生活難過的原因。

    他的心思無法多落在他們的身上，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英良心里究竟有沒有自己。

    屋里還挺安靜的，他一時不知該不該敲門，正想著，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英良，他沒看他，只是沖著廳里喊，

    “看看是誰來了?！?/br>
    原來小家伙在畫畫，她聽到這話，一陣風似的咚咚跑了過來，

    “爸爸！”

    高弗彎腰把她抱進懷里，眼睛望著英良，把手中的東西提起，

    “晚上吃的什么？再吃點香腸吧?！?/br>
    今晚他不受邀就留了下來，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餐桌上，三人靜默無言，只有恰恰快樂地大嚼香腸，吃的衣服上全是。

    “歐洲那邊開辟了第二戰場，如今兩處聯合作戰，形勢可觀?！?/br>
    “好消息啊?！?/br>
    英良驟然聽見這樣的情報，興致也變得高昂，

    “那邊去了多少人？”

    “有快三百萬?！?/br>
    “好！好！這下把他們夾住，還有不勝的道理？”

    高弗見他也高興，嘴角翹了起來，

    “希望那一天能快點到來?！?/br>
    等到了那一天，我就向你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