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跑到鬧市的后，苗苗終于松了口氣，蹬腿坐在石橋上給自己的扇風。

    他剛一坐下，注意力就被來來往往的小販吸引走了，建鄴城難得的艷陽天，小販們都舍不得錯過這樣熱鬧的賺錢時機，路邊的攤子擺得行人都站不下腳。

    少年眼神晶亮，一瞬不瞬地隨著小販舉著的糖葫蘆轉，咽了咽唾沫，手肘推著趴在橋邊吐膽汁的的黃鶯，“鶯鶯，你有錢嗎？兩文就行?！?/br>
    黃鶯干嘔了兩聲，回道，“……沒有?！?/br>
    苗苗舔了舔唇瓣，剛進建鄴城的時候，就問過小販買一串糖葫蘆要多少錢，他還以為要好幾兩銀子，沒想到只要兩文就可以買一串。

    可他用野山豬換的銀錢在路上全花光了，身上連兩文錢都沒有，買不了糖葫蘆。

    “你家小將軍不給你錢嗎？”

    黃鶯本來也是太白山的妖怪，有天山里闖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把少年照顧好后，就跟著少年下山去了。

    聽說妖怪們說，黃鶯是去享福了，他救了少年的命，少年為了報恩會錦衣玉食地養著他。

    沒想到那人居然連兩文錢都不給黃鶯，小氣鬼！

    黃鶯喘了兩下說道，“我不過是一只鳥，他給我錢有什么用？”

    苗苗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當然有用，可以買好多好吃的好玩的?！?/br>
    少年拽了根柳條放在嘴里叼著，不解地朝黃鶯問道，“你……不是鳥……嗎？怎么還……在吐？”

    他跑路的速度也不是特別快吧，難道這段時間又精進了？

    黃鶯偏頭看向坐在石橋上搖搖晃晃的少年，好似下一秒就能栽下河去，看得他心驚膽顫。

    “鳥本來就不會跑?！?/br>
    苗苗點頭，有道理。

    他下次要拽著黃鶯飛起來，不能讓他的腳落地。

    黃鶯吐完苦膽汁，挨著少年并排坐著，貼在他耳邊問道，“你是怎么在建鄴城內使出術法的？”

    苗苗吐出柳枝，“我沒用術法啊……”

    黃鶯一頭霧水地看著少年，“沒用術法你能跑這么快？”

    少年稚嫩的臉上滿是淡定，他點點頭，吐出嘴里的柳莖綠汁，一點都不甜，沒味道。

    黃鶯：“……”

    原來剛才那風馳電掣的速度是少年用腿跑出來的，他就沒見過這么好動的草木妖精。

    黃鶯見他眼巴巴地盯著糖葫蘆，糾結半晌說道，“我有個喝水的小玉碗，侯府的人說那個小碗是古董，把它賣掉就有錢了?！?/br>
    那只小玉碗是霍小侯爺特意買給他的，澄黃帶翠，和他羽毛的顏色相差無幾。

    苗苗對法器還算略知一二，對古董那是一竅不通。

    他皺眉思索了半晌，“能買一屋子的糖葫蘆嗎？”

    黃鶯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遲疑地點點頭，“應該可以?！?/br>
    苗苗瞧著裹著透亮糖漿的糖葫蘆，饞得口水直流，對黃鶯說道，“我們去當鋪把它當掉吧，等我去城外打到了野豬就給你贖回來，他們都可喜歡野豬了，一只大野豬能賣十兩銀子?！?/br>
    少年說著還和黃鶯比劃了下野豬有多大。

    黃鶯也被少年說的十兩銀子驚到，“一只大野豬能賣這么多錢嗎？侯府的管家一個月才二兩銀子呢?！?/br>
    苗苗同情地看著黃鶯，難怪小將軍不給他錢，他自己都那么窮，怎么錦衣玉食地養著黃鶯？

    “等以后我有錢了，換我養你，如果一個月能打三只野豬，那我們一人就有十五兩?！?/br>
    黃鶯搖了搖頭，他不是因為想被人養著才待在侯府。

    “我去把小玉碗叼出來，等你打了野豬再回來贖?！?/br>
    黃鶯說完就拉著少年到城東榕樹下的幻化陣變回鳥，飛回侯府叼走小玉碗，又回到幻化陣變成人形后，在當鋪門口和苗苗匯合。

    苗苗接過小玉碗，他頭一回進當鋪，當鋪窄小逼仄，木制的案臺高過頭頂，當鋪的伙計留著山羊葫，枯瘦的身影坐在木欄里，尖刻地打量著進來的人。

    少年進來就覺得不舒服，可嘴巴還饞著糖葫蘆，便走到案臺下，把色澤澄黃、玉質瑩潤的小玉碗往里面推了推，“這個能賣多少銀子？”

    伙計瞪直了眼，不管是色澤還是玉質，眼前的小玉碗都沒得說，碟底還有觀鄔制造的徽記，明顯是前朝大儒米葭的手筆。

    苗苗等得有點不耐煩，催促道，“好了沒有？”

    伙計皺了下眉，“你這小玉碗是從哪來的？”

    要是偷來的，昧下玉碗的風險太高。

    黃鶯也踮起腳看著伙計，“別人送給我喝水的?！?/br>
    伙計暗道，用如此昂貴的玉碗喝水，得是多金貴的嘴，估計是別人用來討少年歡心的禮物。

    他又瞅了黃鶯兩眼，少年不懂貴族禮儀，可想不是權貴之家，就算他昧下，少年也不敢去和送禮之人告狀。

    伙計揚起笑臉，對著一臉天真二臉懵懂的兩人說道，“這個玉碗年代雖然久遠，可工藝不算上好，怕是當不了多少錢?！?/br>
    苗苗踮起腳，伸出胳膊又把小玉碗往案臺里面推了推，“沒關系，我很快就會來贖的，你就說它能值多少?！?/br>
    伙計比出兩根手指，“二十兩?！?/br>
    苗苗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他還以為只能當二兩銀子呢，沒想到這么小只的碗能賣二十兩！

    黃鶯也期待地盯著伙計，沒想到霍驍給他喝水的小碗這么值錢。

    伙計看著他們拿過二十兩銀子跑出了當鋪，冷嗤了聲，本想在當票上做文章，沒想到兩個傻子連當票都不要就走了。

    －

    石橋邊，苗苗和黃鶯一人拿著一串糖葫蘆吃得嘴角全是紅色糖漬。

    建鄴城雖然沒有太白山風景秀美，也沒有太白山好玩，但好吃的還算多，不枉費他跋山涉水來此。

    苗苗清點了下錢數，把剩下的十九兩多都放進了黃鶯懷里。

    “要省著點花，要是我抓不到大野豬，還能賣山雞把你的小碗贖回來?！?/br>
    黃鶯舔了舔串糖葫蘆的木棍，“可我沒地方放錢，還是放你那兒吧?！?/br>
    苗苗小心翼翼地把錢包好，又花了五文錢買了個綠瓷小碗給少年喝水。

    黃鶯端著碗朝少年問道，“苗苗，那你還打算和太子生寶寶嗎？”

    苗苗看著綠柳間掩映的燦爛紅霞，恍然說道，“我不是和太子約好，讓他晚上等我了嗎？”

    他白天的時候已經和太子打好招呼了，沒想到黃鶯記性這么差。

    黃鶯嚇得差點把綠瓷小碗摔到地上，那也能叫和太子約好了嗎？

    “那怎么能算數？你想懷太子的寶寶，當然要太子同意，得你和太子在一塊才行?！?/br>
    苗苗一頭霧水，太子又沒拒絕，怎么能不算數呢？

    他在太白山的時候，有些妖怪招呼都不和對方打就能睡一起。

    黃鶯小聲地說道，“凡人和小妖不一樣?！?/br>
    苗苗轉過身，指了指端月山上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的太學學舍，猶疑地問道，“那我再去問問他？”

    “……”黃鶯無奈，“不是這樣，我教你個辦法，英雄救美你會嗎？”

    少年點頭，英雄救美他最會了。

    黃鶯還是覺得不放心，領他到太學下學的必經之路，這里經常有英雄救美的戲碼。

    樹下車馬如龍，絡繹不絕。

    少年臥在樹枝上昏昏欲睡，不明白黃鶯想讓他看什么。

    不知過去多久，路口盡頭突然竄出一位衣著鮮妍的少女，眼見著就要撞上直行的馬車。

    電光石火間，一位闊袍襕衫的青年卷起少女輕盈的身姿，帶她脫離危險后還沒等她站穩就松了手，在邊上看戲的青年慌忙接住了搖搖欲倒的少女。

    少女瞅了一眼扶住她的青年，羞怯地低下頭，“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br>
    青年促狹地笑了笑，松開扶穩少女的手，下巴朝闊袍襕衫的青年一抬，“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同窗?！?/br>
    少女尷尬地望向闊袍襕衫的青年，青年一臉紅疹，實在難以入目。

    她飛快地朝青年行了一禮，“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公子的恩情?！?/br>
    說完人就跑沒影了，完全看不出受驚的模樣。

    ……

    黃鶯見三人走遠，小聲朝少年問道，“會了嗎？”

    苗苗在腦海中再次回憶了下剛才的場景，“我會！我怎么不會？我特別會！”

    這么簡單的事根本就不用學。

    黃鶯見少年信誓旦旦，也就沒再追問。

    苗苗說完后，湊在黃鶯耳朵邊嘀嘀咕咕地問道，“太子喜歡這種嗎？”

    黃鶯猶猶豫豫地開口，“男人都喜歡這種吧?！?/br>
    苗苗痛苦地皺了下眉頭，“我就不喜歡?！?/br>
    他在太白山的時候，孔雀精經常站在樹樁上給他們唱戲，每次演到英雄救美的戲份，底下的小妖精就手舞足蹈地歡呼，又尷尬又想看，其中當然也包括他。

    可他喜歡看，不代表他喜歡做，沒想到看著兇巴巴的太子會喜歡這種以身相許的橋段。

    少年在翠綠枝椏間探出頭，光是想象著英雄救美的畫面就讓他燒紅了臉，比身上穿的茜紅衣袍以及天邊的晚霞都要紅。

    “你又不是男人，”黃鶯捧著小碗說道，“你是男妖精?！?/br>
    苗苗總覺得這話聽著太奇怪了，又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你不也是！”

    又過了一會兒，苗苗攥著拳頭，用舍生就義地口吻對黃鶯說道，“我要把自己弄得瀟灑又俊俏，爭取一次成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