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廂出殯一院遇喜
阮鈺過世的消息是六月中剛過了初伏傳進國公府的,果然他沒熬過這個夏天。 那天,天還沒亮打更的才尋過了一趟街,一匹快馬就停在了國公府門前,從馬上跳下一小廝猛砸朱漆大門,嘴上大喊:“門房的大爺麻煩通稟下小公爺,就說刑部侍郎阮家的二爺大不好了?!?/br> 那看門的老門房素知自家小公爺與阮家兄弟親厚,知道此事耽擱不得,叫了穆荇就去孫姨娘房中去通稟徐傳朗。 姨娘孫氏打徐傳朗十三歲就開始伺候他,素來麻利知道此事要緊,一刻也不敢耽誤,不過一會兒功夫便為自家小公爺換好了一身素衣,還恭敬地囑咐:“爺定要悄悄的走,這么晚千萬不要驚動大奶奶,她這兩天剛剛好點,估摸也才睡下不久,有什么事兒務必明日天亮了再說?!?/br> “我省得!”徐傳朗拍了拍孫姨娘的手,“這屋你多照應?!?/br> “妾身會的?!睂O氏瞧著徐傳朗的眼里全是愛意,目送著他離了前院。 待人一走,最先起身的是蘅娘,只見她外面裹著件淡紫色紗衣,趿著雙繡鞋,頭也是歪梳著一髻,顯然是被剛才的動靜吵醒了,見了孫姨娘欠身服了服道:“見過孫姨娘?!?/br> “蘅娘meimei快免禮,剛才小公爺出去動靜大,你快去看看有沒有驚擾到大奶奶?!睂O氏與溫香織一直居住在一個院子,一向是恭順禮讓,不論是言行還是心里都對這個大奶奶能容下自己甚是感激。 “這么晚了,這是去哪了?”蘅娘看著院門,還不知發生了什么。 孫氏連忙壓低了聲音,“說是阮家的二爺不好了,就在這一時三刻的了……” 話還沒說完,只見蘅娘一下子就煞白了面色,小聲嘀咕著:“這可如何是好……”輕手輕腳就往溫香織屋里去了。 徐傳朗進了阮府正廳,就見阮侍郎已經坐在了主座之上,他旁邊站的是阮夫人,后面一排的丫鬟婆子早就或扶或跪哭得死去活來,其余眾人也都默默地垂淚。 徐傳朗趕緊走上前來行了個大禮:“炎恒見過阮世伯?!?/br> “炎恒快快起來?!比钍汤梢话逊銎鹆诵靷骼?。 徐傳朗四下一看沒有發現阮大的蹤跡隨即便問:“阮家大哥何時到?” 阮侍郎揉了揉眉心,顯然此時他已是心力交瘁:“他去向親家傳消息了,這幾日都是他在外行走,衣表棺槨也都是大郎一早就預備下的?!?/br> 徐傳朗聽后兀自點了點頭,“世伯,大殮也是后日舉行?” 阮侍郎點了點頭。 小可剛剛用過早膳,就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他的門口扭來扭去不敢進,不用想就知道是瓚兒,連忙喚道:“瓚兒如何在門前站著?快進來!” 瓚兒一看到小可的臉,非但沒有進屋反而在站門口大哭起來,“小舅舅,小舅舅……” 他這一哭可心疼壞了小可,出門一把將瓚兒摟入懷中,柔聲細氣地問:“瓚兒為何哭,快告訴小舅舅?!闭f著忙叫櫻棋從里屋拿來干凈的帕子,把那哭花的小臉擦干。 “母親的屋門掩著,不讓瓚兒進,瓚兒喚蘅娘,蘅娘也不應……” 小可心道不妙,肯定是出了大事,三歲的孩子哪里知道前院發生了什么,蘅娘平日最為看重瓚兒,定不會將他放在門口不管。 于是懷里抱了瓚兒,又命櫻棋跟在身后,只身向前院走去。 剛走到中庭的花園就撞見了前來尋他的醒竹,“連公子,大奶奶正讓我來尋您,說有大事同您講。您快把小少爺給奴才吧?!?/br> 小可一見溫香織,嚇得他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昨晚還好好的jiejie,現下正躺在床上,背后靠著一個靠枕,面色如紙色嘴唇干涸龜裂,一夜間竟像老了五歲。 “jiejie這是怎么了?!毙】苫艔埖貌恢绾问呛?,只能問身旁的蘅娘。 “阮二公子昨夜沒了,小公爺連夜去了侍郎府,現下剛進門歇下?!边@突如其來的變故雖說小可早有準備,但還是顯得有些措手不及,身下也是一個踉蹌,櫻棋上前一把將他扶住。 蘅娘現下也只能開口寬慰他到:“阮公子的身體你是知道的,原就早有了打算,公子也放寬心?!?/br> 再一扭頭看了一眼溫香織,便拉著小可向門外走:“大奶奶叫您來也是告訴您這事,現下她開不了口,過了這兩日你再來找她說話。還有阮公子出殯的事,連公子還是不去為好,一則阮公子出殯人多眼雜,二則……” 小可知溫香織與蘅娘的好意,懂事的點了點頭,“放心,我知我不方便露臉,到了中元我自會去祭拜他?!?/br> 蘅娘心道小可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但此刻她的一顆心全在溫香織身上,也不多留小可,見他們主仆走遠了就趕忙回了屋子。 “翠竹!這水都冷了,你是怎么伺候大奶奶的?”正找不到地方撒筏子,看見桌上已經冷透了的水,心里的火氣一股腦兒就躥了上來。 溫香織聽見蘅娘在責罵小丫頭心腸一軟,“你說她干什么,是我不想喝水,怨不得旁人?!闭麄€人有氣無力,招呼蘅娘:“你過來?!?/br> 見溫香織叫她,蘅娘放下了手邊的茶杯,坐到了床邊,抬了抬她身后的靠墊說:“人既然沒了,你才更要多保重多謀劃才是,你要有什么不好,那瓚哥兒怎么辦???奶奶,咱們家可還有小姐送進公府做續弦?” 這翻話說得句句在理,溫香織也知道這全天下,除了她母親再不會有像蘅娘這般對自己的人了。 “我知你與小公爺只有情份,但好歹有瓚兒,那可是小姐的rou,他才三歲又是嫡長子將來是要襲爵的,若沒了嫡母,那他去依靠誰?你要有個三長兩短,那日后府里勢必是要再進來一人的,那院也別得意,她現在肚子就算是有了一個月,憑她也想著扶正?呸??!那是做夢,本朝就沒聽說過側室扶正的先例!” “咳……”聽蘅娘說到這里溫香織不住咳嗽:“我不在乎她是否有了孩子,我是希望她有的,畢竟她進門比我還早,也是貴妾,咳……” “翠竹??!”蘅娘朝著門外大聲喝道:“水?。。。。?!” “來了來了”翠竹小心謹慎吹了又吹,才把剛好溫熱可入口的水遞交給了蘅娘,兩人一個托杯一個撐背,伺候溫香織喝下。 “論她是什么!她心里想什么當我是個假人,看不出?她眼里連你都沒有,可曾把孫氏當過人?要個一年半載生個哥兒下來,還不是要上天,你爭口氣也要好起來!”蘅娘越說越氣,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我自己身子什么樣我知道,我娘家的姊妹也是都嫁了,連個遠房的都沒有,將來誰會進這個門誰也不知道。孫氏是個懦弱的,至于胡冰容我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就算她生了個哥兒又如何,也不過是個庶子,連你也知道她不可能扶正,現如今,我只是想找個人護著瓚兒,護著他平安,不然新人再有個嫡子……咳……咳……”說到這里溫香織又是一陣咳嗽。 “要我說,眼下就有個現成的?!鞭磕镢y牙一咬。 溫香織滿臉疑惑,顯示猜不出她的想法,“誰?” “只怕您舍不出去!”蘅娘不敢看溫香織也是心虛。 “不可!”溫香織就算剛才不知,現在看她這模樣也猜到了八九分,喝道:“怎可!他原是那般可憐的人!我怎能推他再入這是非!你同我這么些年,你不知我何人!” “小姐,我就是太知道你是何人,我知道你舍不下,你覺得連公子可憐,但你想想,他本就是那種地方出來的,而且你如此待他,他又這般對瓚兒,即便將來再有新人做了正妻,連公子到底是個男人萬不會護不住瓚兒?!鞭磕镎Z重心長又是一大段話直說的溫香織原本慘白的臉憋得通紅。 “再說小公爺論家世論品貌,哪里還委屈了連公子?” “可終究他是個好人,不可一輩子無名無份。不可!”溫香織說的決絕。 蘅娘撫了下她的手嘆道:“小姐,這人活一世誰不可憐,他要跟誰能有名有份呢?” 說到這里溫香織眼皮慢慢合上,陷入沉思,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