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荒星

    江汜在一陣撕扯般的疼痛中醒轉，身體機能的恢復讓疼痛更加清晰，拜這痛楚所賜，他的意識復蘇的更快，如同種子發芽一樣破土抽條茁壯成長，這個過程清晰而又奇妙，讓他覺得自己又如同一個正在開機的機器。

    頰邊拂過一陣熱風，裹挾著沙粒，刮蹭在他臉上帶來微不足道的疼意，這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的感官更加強烈了一些，于是在能看清周圍環境時，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四周。隨即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荒蕪之地，方圓百里沒有植被、沒有建筑、也無人煙，只有光禿禿的黃土與地上破舊的金屬器械。

    江汜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最近的一堆金屬廢品前，粗略地翻了翻，除了一些廢棄的螺絲、金屬板之外，看起來還有些用的只有一個破舊的小機器人。小機器人只有人類的兩個頭大，而它的頭像個小電視，占身體的一半。它頭頂天線已經折斷，江汜輕輕一碰，搖搖欲墜的部分掉落在地。屏幕也破損嚴重，液晶屏幕里邊能清晰看見燒焦的線路板與纏在一起亂七八糟的電線，它的身子與頭部靠一根粗電線連接，在江汜的檢查之下不住搖蕩，但內里破損倒是不嚴重。

    江汜很快便摸清小機器人的構造，電源在身體里，并未損壞，只是電量所剩無幾，需要更換的是主板與信號天線。他往周圍又走了幾個垃圾堆，從一個情趣機器人與一個醫療機器人上湊齊了零件，勉強將小機器人維好。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十分熟稔，因此他推斷自己之前的身份應該是維修工之類。

    將主要部分修好之后他又廢物利用將其他廢棄機器人身上電源線牽到小機器人身上，給它充滿了電。

    江汜的維修很成功，按下電源鍵后小電視的屏幕馬上就有了反應。

    屏幕閃爍了幾下，雪花屏伴隨著滋滋聲跳動了好幾秒，隨后出現了一聲十分sao浪的電子音呻吟——＂嗯～很高興為您服務～請問您今天的晚餐是想吃夏洛莉牛排搭配勃艮第紅酒，還是想吃爽滑可口的藍鰭金槍魚刺身呢？還是說……您想吃我呢～？＂

    江汜感覺自己像是被小機器人身上竄出來的電流擊中，從他觸碰機器人的之間開始雞皮疙瘩蔓延到他全身上下并且開始跳舞，他這才想起剛才修小電視的時候似乎順手用了情趣機器人的芯片。

    ＂先幫我檢查一下身體狀況。＂他放下小電視下達指令。

    好在情趣機器人也有醫療維護系統，更何況他也用了醫療機器人的零件，在充電時也將必要的程序倒入到小電視。

    命令一經發出，小電視很快就跳過了晚飯話題，開始對江汜上下其手。

    這場面實在是詭異，二頭身的娛樂機器人卻用一種非常纏綿的手法撫摸江汜的身體，雖然知道對方只是在執行命令檢查他的身體，但他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掃描光線從小電視三趾中發出，一寸寸掠過江汜的皮膚，等到這道光線從江汜的頭發絲走到腳底，已經十分鐘過去了。

    小電視的屏幕上出現了加載進度條，江汜知道醫療程序已經開始分析他的身體狀況。

    他略微舒了口氣，沒了那若即若離的撩撥之后身體不再排斥性地緊繃，然而一放松下來胸膛就開始火燒般一陣陣地痛。

    他直覺自己是傷到肺部了。

    果然等到小電視分析完病情，屏幕上開始滾動起病情報告，與江汜想的大差不離——

    【肺部輕度感染，左上第二條肋骨輕度骨折，建議盡快服藥治療】

    ＂主人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準備愛的治療藥劑哦～＂

    小電視九轉十八彎的聲音在病情報告滾動完畢之后響起，江汜真的很難理解娛樂機器人為何能夠發出這么曲折蜿蜒的聲音。

    他忽略了小電視的治療藥劑，問道，＂最近的人類棲息地在哪？＂

    ＂開始檢測——＂

    ＂親愛的主人，系統顯示，您正處于荒星北緯50度，東經166度，最近的聚集地位于二百公里之外的垃圾處理站，根據星際導航，建議您乘坐飛艇前往，若是步行，您大概需要37小時59分鐘39秒，這對您的病情非常不利。＂

    ＂向垃圾處理站發送求救信號。＂江汜思忖片刻，道。

    ＂好的，主人～＂

    小電視的屏幕一陣閃爍，一張紙化作紙飛機從它的屏幕左側劃到右邊，遂又消失，這代表著求救信號已經發送出去。

    江汜提著小電視的腦袋找了塊巖石坐著等待回信，在對方＂主人您干什么啦＂的嬌嗔中打開了它的后腦勺，而后一股腦將情趣機器人的程序鎖定，如非特定情況，小電視不會再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

    做完這一切之后，小電視在一旁安靜如雞，即使到了晚飯時間也沒再詢問江汜到底是想吃牛排還是刺身，抑或是它。

    江汜這才有空好好捋清一下自己的思路。

    他隱約能記起自己醒來之前正要登船，在上船之前在甲板上看見了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青年，那人氣質冷冽，即使混在人群中也非常扎眼。

    幾乎是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他心中便炸開了煙花。

    江汜認為自己向來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人，但是在看見那個人的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那種情緒就像是海綿吸水迅速膨脹，最后炸開。

    他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征服欲，想看見擁有那張臉的主人躺在自己身下，發出痛吟、繼而求饒，若是流淚便更加美妙。

    但很奇怪的是，他只能回想起這種感覺，那人的面容卻不甚清楚。

    記憶最后是他撥開人群朝著那人狂奔過去，只可惜還未踏上甲板，海嘯就嘶吼著襲來，那艘船、那個人、連同他自己都被吞噬在海中，最后只剩下了撕裂般的疼痛與漫長絕望的黑暗。

    他再度醒來，就出現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江汜整理一下碎片般的記憶，推斷自己應當是穿越到了這個地方。他記憶中的文明沒有這個地方先進，雖說從建筑上無法取證，但僅僅看智械，這個地方就比之前的世界先進很多，因此從邏輯上來說并不是海嘯將他帶到了地球的某片犄角旮旯。

    想明白這些之后，江汜心里有些淡淡的遺憾。

    他記不起那張臉，但是記起了心中強烈的欲望。

    但他并沒有因此難過，他可以寄希望于這個世界擁有穿梭時空的機器，或許還有回去的希望。

    垃圾處理站并沒有讓他等太久，鳴笛伴隨著引擎鳴叫呼嘯而至，飛艇落地的瞬間激起揚塵，江汜捂著口鼻，看見飛艇里全副武裝的老者走了下來。

    對方戴著呼吸罩穿著防護服，手上還端著光子炮。

    江汜透過老者透明的呼吸罩端詳他的面容，得出對方是類人生物，于是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他雙手空空，遠離衣物以及所有能夠藏匿武器的地方，他想既然是類人生物，文明應當也是相近的，投降姿勢也應當能夠被理解。

    果不其然，老者見狀少了幾分警惕，手指不再搭著板機，只是光子炮仍然對著他。

    ＂年輕人，你從什么地方來？＂

    老者的聲音暗啞，并無太多敵意，卻也稱不上友善。

    江汜腦海中念頭一轉，說道，＂我被人丟棄在這里。＂

    他沒有說得太多，以免暴露身份，面上卻刻意表現出幾分虛弱與難過。

    老者眼珠轉了轉，用槍指了指小電視問道：＂你說你被丟棄在這個地方，你的機器人怎么一點事都沒有？＂

    江汜看了眼安靜玩手指的小電視，緩緩道：＂它不是我的機器人，只是我在垃圾場撿零錢修好的。＂

    小電視屏幕上瞬間浮現了一個哭泣的顏表情。

    老者眼中卻精光一閃，帝國精通機械的大多是貴族子弟，眼前的年輕人要么是家族斗爭中遭人暗算，要么是軍?？荚囍性庥鲎儊y，但不過是哪一種可能，等他回去之后都會掀起腥風血雨，若是他最后活了下來，那自己這個當時施以援手的人便不會少了好處，或許就能借此離開垃圾處理站。

    于是在一番計較之后，老者說道，＂上來吧，孩子，我可以帶你去我那兒，雖然破爛，但比這里好上不少。＂

    ＂感謝您，＂江汜打量著老者的面孔，聲音輕緩，＂閣下。＂

    老者似乎更加堅定心中的猜想，收起了光子炮，嘟囔著回到了飛艇上。

    老者的飛艇算不上舒坦，一路上搖搖晃晃飛到了垃圾處理站，垃圾處理站雖然名字聽著邋遢，但環境卻并不糟糕，因為大多垃圾都是電子產品，因此并未有難聞的氣味。這兒也沒有雜亂的堆積如山的電子垃圾，而是處理過的、等待被回收的材料。

    這些矮平的建筑像是一個個集裝箱三三兩兩坐落在荒原之上，形成了部落一樣的集聚地。這兒居民雖然不多，但也不是特別少，老者的飛艇落地之后，很快就有人過來圍觀，在圍觀群眾中，有兩位女性圍了過來。

    ＂杰克老頭，有什么發現？＂

    ＂喲，哪里來的帥氣小伙？＂

    江汜與老者剛下飛艇，便聽到了這兩道女聲。

    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太太與一位皮膚黝黑中年婦女站在他們面前，她們親切但不至于讓人覺得失禮。

    杰克老頭擺了擺手，說道，＂說不清楚，挺可憐的一個小孩，先給他準備點吃食吧。＂

    小電視揮了揮手插入對話，　　?。⒑鼙复驍_您，如果方便的話，能給我的主人提供一些藥劑嗎，他肺部有輕微感染，并且左上肋骨有輕微骨折。＂

    兩位女性先是好奇地看了看小電視，隨后抬頭打量起江汜，這才瞧見江汜帶著病態的面容。

    ＂哦，瞧我這粗心眼，＂杰克老頭一拍腦袋，＂喬安娜，去幫他備點抗生藥劑吧。＂

    ＂哦，好的，這小可憐，我這就去。＂老太太輕嘆一聲，腿腳麻利地領著江汜走向了后邊的集裝箱。

    眾人很快便將江汜安頓好，在交談中江汜漸漸了解了這些人的身份。

    生活在垃圾處理站的都是底層人民，其中不乏年邁體弱的，他們有的之前是中級階層的人，因為年紀上來之后無法從事之前的工作被迫遷到了這里，也有的生來便是底層人，他們基因劣質，體制也弱，對社會沒有貢獻，因此被扔在了這個地方；還有的便是犯了事被罰過來的。杰克和喬安娜是第一種類型，而林則是最后一種。

    在這里的人會三三兩兩組建家庭，出于人情，也出于帝國的補給政策。

    他們也問了江汜的情況，在看見江汜臉上的隱忍與難堪之后心照不宣地互相對視，在一番眼神交流之后將房間留給了江汜。

    林在離開房間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汜一眼，＂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門咔嚓合上，房間歸于平靜，小電視呆在床邊安靜如雞，江汜坐在床頭面容深沉，此時他的臉上完全不見隱忍與難堪，只有思量與算計。

    過了幾分鐘后，江汜對小電視說道，＂掃描虹膜，登陸我的星網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