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一架飛機在上海虹橋機場起飛，目的地是北京。

    上飛機前，大哥林凱豐告訴他，奶奶的老年癡呆很嚴重了，今年大家都趕回北京一起過年，還催促林凱東早點回來，奶奶一直念著他。

    林凱東是沒有見過外公外婆的，據說很早就死了。mama和舅舅相依為命，有一年舅舅掉進了河里，是mama拼了命救起了舅舅，而這件事直接導致mama很難懷孕，所以有了自己以后，舅舅對自己格外的好。但舅舅總歸還是有自己的家庭的，不可能一直把自己帶在身邊，mama那會兒教學任務重，也沒時間帶自己，爸爸就更不用說了，全國各地到處調，所以林凱東的童年回憶大部分都是關于爺爺奶奶的。

    由于自己出生很晚，自記事以來，直系親屬里祖父母這一輩就只有爺爺和奶奶健在，七歲之前，林凱東差不多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七歲那年爺爺去世了，奶奶的心似乎也隨著爺爺去了，開始變得忘東忘西，被mama發現時，祖孫倆竟是互相照顧的，這怎么行？所以后來奶奶長期住在了高級病房，而自己則跟著爸爸，爸爸調去哪工作，林凱東就在哪里上學。因為家里的關系，入學倒是并不難，只是林凱東一開始很難理解為什么同學換了一茬又一茬，后來也就習慣了。上高中的時候，自己跟著爸爸來了上海，本以為只是待個一兩年的，誰知道這一待竟也大一了。算來，確實有很久沒回家了。

    奶奶，您等著我……

    一家人很早就把奶奶從醫院里接回來，據說當時奶奶已經不認得大哥二哥他們了，還是四姐急中生智說拿爺爺的照片給奶奶看，騙奶奶說爺爺在家里等她，奶奶這才放心跟他們回家。

    林凱東到家門口，奶奶本在廚房包餃子，一聽有人回來了，放下餃子皮和筷子就往外走，看見林凱東的時候就高興得拍起手來，像個小孩。

    “東東回來啦，奶奶給你包餃子吃哦，等等奶奶啊?！?/br>
    奶奶一眼就認出了林凱東，林凱東甚至一度以為奶奶的老年癡呆沒有他想的那么嚴重，可奶奶接下來就對在廚房幫忙的大嫂一行人用對陌生人的口吻說，

    “哎你們幾個來我家幫忙的，沒瞧見我孫孫回來了嗎？快把我剛剛包好的餃子下了鍋，我孫孫要吃的?！?/br>
    “好，我們馬上就下?！倍┌岩槐P餃子放下鍋，眼角似有晶瑩。

    “瞧見了吧，咱們這一家子，奶奶現在可就認識你和五叔了，哦對了，還有爺爺?！绷謩P承湊到林凱東耳邊，悄悄對林凱東說，

    林凱東眼里一酸，怕被奶奶看到，跑到廁所里使勁揉了揉眼睛，幾個深呼吸后才出去。

    林凱東陪著奶奶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說是要和奶奶一起看會兒動畫片，一直看到mama來叫吃飯。林凱東牽著奶奶的手，慢悠悠的走到餐廳。

    一眼望去，桌上的菜品很豐盛，有芥末墩兒、四冷盤、四熱炒、四rou菜等等，琳瑯滿目，簡直看花了眼。主食似乎只有餃子，擺了四大盤，每盤粗略數過去都不下一百個，看來是真包了好一會兒的。餃子和菜冒著熱氣，香味早就飄到了客廳，就是再沒食欲的人聞了見了，肚里的饞蟲也要被鉤出來。

    “奶奶？我們吃飯吧？”

    “好，東東，我們吃飯?！?/br>
    林凱東攙著奶奶坐下，奶奶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老伴兒什么的好像也不記得了，也得虧是忘了，不然這么大一家子還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么跟老人家解釋。

    吃完飯之后，林凱東就陪著奶奶看電視、陪奶奶聊天、陪奶奶在家里走來走去，這一陪，就陪到了快開學。

    林凱東訂的下午的機票，在他走之前，醫院的人就會到家里來接奶奶，奶奶像是有預感似的，一大早就起來給林凱東做早餐，吃早飯還拉著林凱東一直說話，這一說，就說到了中午。

    “東東啊，你要去上學了吧？奶奶也要回醫院啦，你在這等著奶奶哦，奶奶去拿個東西給你?！?/br>
    林凱東不放心奶奶，于是攙著奶奶走到臥室，只見奶奶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把紅包，顫顫巍巍的一起遞過來，林凱東記得這些紅包是過年那天奶奶收到的，看著這些紅包，眼圈一下就紅了，

    “奶奶，您收著吧。等我下次回來，您帶我去買糖葫蘆吃，好嗎？”

    “好吧，那奶奶就等著你回來哦?！?/br>
    醫院的人這時剛好到了家里，奶奶跟他們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

    “東東，奶奶等你回來看奶奶哦?！?/br>
    “好…”

    奶奶和自己說完這句話，就乖乖地和醫院的人走了，沒有吵也沒有鬧。林凱東目送奶奶遠去，眼淚又留了下來。

    回到上海后，林凱東叫上胡景明一起去了黑白健身下面的私人會所，倒沒有想玩SM，只是坐在吧臺發呆。胡景明知道兄弟這會兒心里有事，也沒有被邊上的人吸引注意力，就靜靜地坐在邊上陪著。

    不知道坐了多久，林凱東突然對胡景明說：“我回學校了，你也早點回去吧?！?/br>
    “哦…好嘞?！?/br>
    胡景明全程都不知道林凱東這是怎么了，但他也不問。他們之間的關系，沒什么不能說的，所以要說早說了，林凱東不說，那就一定是不想說。

    這種時候，做兄弟的，陪著就好了。

    有時陪伴，勝過千言萬語。

    林凱東一回到宿舍，就遇到了蔣文樂，后者看前者似有心事，于是出言關心，

    【怎么啦？有心事??？】

    【嗯?！?/br>
    【能說嗎？】

    【不想說?！?/br>
    【那就不說。來打游戲不？】

    【好啊，來，上號?！?/br>
    ……

    這天晚上，沒有其他人，蔣文樂算是專門陪著林凱東打游戲的。兩個人打氛圍本就安靜些，林凱東更是幾乎沒怎么說話，蔣文樂倒是一個人自娛自樂，就像在說單口相聲。

    【哥，謝謝你陪我打游戲?！?/br>
    【啊哈哈哈，該我謝謝你陪我打游戲啊，今天晚上我手可癢了?！?/br>
    【行吧，你是大哥，你說是啥就是啥?！?/br>
    【對了，我聽說你家里很有錢呀？啥時候請爺們兒幾個吃個飯啥的？】

    【這都被你發現啦？好吧，你隨便挑地方，我都行?！?/br>
    【那說好了，不許放我鴿子。我可要把他們三個都叫上的?！?/br>
    【嗯，成?！?/br>
    【差不多也該睡了，打完這把溜了吧?！?/br>
    【OK，OK】

    最后一局有驚無險的翻盤后，林凱東關掉電腦，躺在床上發呆。

    很巧的是，蔣文樂這會兒也躺在床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