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裴看他。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你……”周裴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語氣都不由自主頓了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他看著裴自深，眼神越發古怪了。

    “我們是什么關系你知道嗎？”周裴問他，同時強調式的加重了語氣，“我們這樣是luanlun，是不正確的?！?/br>
    裴自深點頭:“嗯?！?/br>
    他的手還是拉著周裴，眼底很平靜，漆黑的瞳孔里倒映著小小的周裴。

    這種奇異的眼神瞬間困住了周裴，他分明有著和周裴一樣的眼睛，可是他的瞳孔顏色卻深黑得看不見底，像是什么都不能透進他的眼底。

    除了周裴。

    此時此刻，周裴是他眼底唯一的存在。

    周裴蹭了蹭腳尖，不知該怎么躲避他的眼神，只能垂下眼睛嘆氣:“我們有血緣關系?！?/br>
    裴自深很自然地說:“我不在意?！?/br>
    裴自深幽黑的眼睛緊緊盯著周裴，嘴唇動了動，語氣很平淡，夾雜著一點兒疑惑，非常敏銳地指出周裴的猶豫，“為什么？你明明也不在意?！?/br>
    靠——這算是雙生子之間的奇妙感應嗎？這種敏銳的直覺？

    周裴覺得很神奇，又覺得難以置信。

    他確實不在意。

    “算了，”周裴頓了一下，拉住裴自深的手，兩只相同的、修長的手指自然地交疊在一起，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語氣輕柔，“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們聊聊可以嗎？”

    裴自深去看他的側臉，這張和他一模一樣的秀美面容上是他從未出現過的表情，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難以捕捉的微妙，嘴角微微挑起一點淺淡的笑意，連語氣都是溫和的，顯得很無害。

    “好嗎？”周裴輕輕地晃了一下手，朝他笑道。

    裴自深緊了緊手指，感受到對方手指上傳來的溫度，莫名感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定感，仿佛漂泊很久的游子終于找到了岸，終于完整了。

    “好?！?/br>
    ＊

    酒會還沒結束，周裴就帶著裴自深從另一個出口跑了，他想了想，選擇將裴自深帶回家去。

    兩個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但是這種寧靜而平和的氛圍，對周裴來說是從未感受過的。

    他也沒問裴自深開沒開車，直接打了個車就報上了家里的地址。

    裴自深一聲不吭，始終安安靜靜跟在周裴身邊，周裴偷偷打量過他一下，發現他真的是面無表情的，裴自深像是吝于牽動面部的肌rou，因此看起來格外冷淡疏離，眼睫毛長而直，即使垂下眼眸也不會讓他有無害的感覺，而是一種冰冷的鋒利。

    兩個成年人，還是成年男人，即便一看就知道是兄弟，拉著手上車也很奇怪，周裴早早放了手，兩人坐在后車座位的一左一右，中間空了個位置。

    “周裴？”

    安靜的車上，裴自深突然叫他。

    周裴正撐著臉看窗外，聽到裴自深清凌凌的聲音，扭頭回來，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放在空位上的手指突然被勾了一下。

    周裴扭頭看。

    裴自深沒有像他一樣頭朝著窗外，而是一直盯著他，昏暗的車內連面容都模糊不清，可是周裴卻感覺到他一直盯著他，在他扭頭過來的時候很生疏的朝他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裴自深的手也偷偷摸摸挪過來，勾住了周裴的手指。他也沒別的動作，就只是勾了勾手指，像小孩在確認對方存在一樣，平淡得不含一絲旖旎心思。

    這種動作，和他向來冷淡的面容格格不入，形成一種微妙的反差。

    周裴心里一動，一種隱秘的愉悅感在他心底悄然發芽。

    “你那天，見到我為什么沒停車？”周裴緩慢地停頓了一下，補充了他的意思，“你不想看到我嗎？”

    “不是，”裴自深的手指動了動，聲音很慢，在安靜的車廂里顯得很清晰，“我后來回來了，你不在?！?/br>
    “……”

    所以，是他太沒耐心了唄。

    周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歸結于自己當時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以為裴自深不想見到他。

    又繞回來了。

    他也說不清楚他當時的心情，和現在的心情。血緣關系對他來說比紙還薄，但裴自深，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他們都應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周裴有很多話想問，那些話盤旋在腦子里，變成了一團沒有線頭的繩結，找不到從何說起，也看不到從哪解開。

    在周裴糾結的思緒中，車到了，停在了他熟悉無比的舊城區，他帶著裴自深下車，一種可以稱之為不滿的思緒悄無聲息的在他心底蕩開。

    他心知肚明，這種帶著不滿的思緒，才是他古怪情緒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