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像一根壓倒趙安乾的稻草，明明很輕，砸在身上卻重如千斤。

    周裴還是站在他的眼前，神色安靜，烏黑的鴉睫輕輕眨了眨，垂下來，半擋住疲倦的眼神，兩人之間的距離近的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可是實際上，他們的距離已經相隔的再也碰不到了。

    趙安乾塌下肩膀，眼睛通紅，嘴唇動了動，像是還有話要說，可是對著周裴平淡的神情，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了，只能僵硬的立在原地，像座死寂的雕像。

    周裴想，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已經足夠清晰了，把兩個人之間所有的體面都拉扯的干干凈凈。

    “嘀嗒?！?/br>
    有水滴輕輕地落在地板上。

    十分微小的動靜。

    周裴愣了一下，抬起頭，趙安乾的眼睛眨也不眨，緊緊盯著他，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刻進眼底。那些水滴就順著他通紅的眼眶墜落，趙安乾流淚也是悄無聲息的，甚至連神色都沒怎么變，還是那副陰沉沉的樣子，只是牙關咬的很緊，下頜凹進去，努力抵住自己發出難聽的聲音。

    周裴覺得煩，真的，他想過趙安乾的反應，但他沒想過他會哭，哭什么呢？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狗哭起來一點也不好看，他哭的狼狽，像是連尊嚴都不要了，只是勉勉強強將喉嚨里的嗚咽抑制住，以免引起周裴更多的厭煩。

    周裴看煩了，于是他跨步朝前，掏鑰匙準備進門。

    “讓開?！?/br>
    趙安乾沒動。

    周裴的耐心徹底消失殆盡，他伸手去扯趙安乾的衣服，要把人扯開，“別在我門口哭，煩?！?/br>
    趙安乾卻突然伸出手，另一只沒打石膏的手，拉住了周裴的衣擺，然后換了個跪姿，胡亂地用手擦干凈淚痕，手指攥的緊緊的，用力過猛以至于手指發顫。

    “您可以不愛我，”他說，聲音是發抖的，“但是、但是不要丟下我……”

    “我可以做主人的狗，做主人的玩具，做主人的什么都可以……”這條瘦骨嶙峋的狗聲調絕望，語帶哀求，嗓子沙啞，“我只想待在主人身邊，我不需要尊嚴，我什么都不要?！?/br>
    他的眼底空蕩蕩的，只剩微弱的一絲光，像一顆死寂的星上唯一的一點點星火，只要周裴一句話，就能徹底陷入黑暗。

    周裴看著他狼狽的樣子。良久，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眼神都凝住了。

    然后他笑了，他笑起來很溫柔。眉眼彎彎，像是漣了一波春水?？雌饋硐袷潜悔w安乾的話打動了，態度軟化了，趙安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眼里立刻亮起希望。

    多可笑啊，他突然就明白了。

    趙安乾愛他——

    趙安乾居然愛他——

    趙安乾是怎么做到愛他還能將他送出去的呢？

    周裴覺得萬分可笑，一邊想著，一邊伸出手指，俯下身，在趙安乾絕望的眼神里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別這樣了，趙安乾，”周裴說，他的語氣是輕蔑又厭煩的，但眼神依然溫柔，“你不就是想要這種羞辱嗎？”

    “我知道了，”他的聲音帶著惡毒的猜測，“裴自深沒能讓你爽到是嗎？所以你才想找我?！?/br>
    周裴其實很少說這種難聽的話，但他察覺到了這是可以傷害趙安乾的武器。

    這是第一次，語言可以變成刀子。

    而他是持刀的人。

    他的心底劃過一陣快意，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報復的快感。他從未這么仔細地看著趙安乾，看進他死寂的眼底，讀出他毫無遮擋，卻又骯臟無比的愛意。

    多可笑啊，原來他愛他，一條不忠誠的狗居然是愛著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