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毒藥與解藥
本以為過幾天才會迎來下一場夢,卻沒料到當晚就夢到了新的劇情,不出我所料,撕破臉皮的兩人必然要大戰一場,只可惜夢境粗暴簡單,只有幾個畫面和對話閃過,想來言情的邏輯不會拘泥在這種旁枝末節,復雜費腦的商戰戲份也不會寫得太過詳細,我看到楊慎私下跟媒體的人接觸,似乎想放個新聞用輿論壓力迫使徐宗亮離開公司,而另一邊的叔父也在和什么人交談,人物看不清楚,我只聽見“下藥”兩個字,像是個沒有謎面的謎題。 醒來后我沉思了一會兒,這“下藥”二字難不成是指毒藥嗎?而毒藥又能是哪種?憑借我對叔父多年的認識,他道德底線雖然不高,但直接下毒殺人大概率不會,只是以他的藥學基礎和徐氏企業的特殊性,想讓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中毒致殘,并且在物流線上查不到下手的痕跡簡直輕而易舉。 于是,一貫對公司采購部不聞不問的我,早上破天荒地直接喊來總監查過往半年的化學品/生物制劑的采購單,大部分用于上市藥品生產的原材料都是有詳細的進貨渠道,也包括制藥廠月度的使用和管理記錄,比較麻煩的是實驗所那邊,因為研發工作具有開拓和創新性,很多罕見高危的化學物質和生物提取素都可以走特批渠道少量購買。 我看了那些五花八門又生僻的字眼,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別給我看文件了,就告訴我哪種毒性最高?” “額……徐總,其實大部分都無毒的?!笨偙O擦了擦額頭的汗,他搞不清我的目的,又見我神情焦急,小心翼翼地回答,“就目前幾個項目中,只有阿爾西諾所用到的一種提取素來源于南美的某種昆蟲,這種昆蟲的觸尖有致命的毒素會傷及神經,如果誤食哪怕是舌尖輕微的劑量,在高濃度的提取素中,也會渾身麻痹口吐白沫,而且就算緊急送往醫院,也會因為缺少解毒劑才錯過最佳搶救時間?!?/br> “那這種提取素誰在管理?” “是金博士?!?/br> “哈?”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他一個研發技術老大還管這種小事嗎?” “嗯,因為這種提取素目前是違禁品,入庫的話有潛在風險,所以都是他在保管?!?/br> 我撫摸著下巴皺起眉頭,這就有點奇怪了,夢里雖然看不清背影,但金柯肯定不會跟叔父聯手去對付楊慎,他雖然心思一門撲在研究,但對美膚凈的事情一直頗有微詞,從立場上看,他巴不得徐宗亮滾蛋才對。 不過,百密一疏家賊難防,萬一是他底下的人趁他不注意偷偷弄來的呢。思來想去,我決意立刻去趟研究所,如果躲不過劇情,以金柯的本事也能提前研究解毒劑的事情,怎么著也不能坐以待斃。 說實話,如果楊慎被作者安排出局,雖然心里會羨慕他獲得自由,但他萬萬不能是這個下場,有了上一次那一刀的經歷,我深知身披主角光環都受不了那痛不欲生的感覺,更何況這種很可能伴隨一輩子的病癥。 顧不上我和金柯之前的恩怨,我獨自開車來到了研究所直闖十一樓,只是走到那間辦公室前,心里稍有發怵,三個多月了,我依舊忘不掉那天發生的一切。 深吸口氣,我敲了敲門。 “請進?!?/br> 也許是沒想到來人是我,他戴著眼鏡坐在椅子上伏案仔細地看著文獻,頭也沒抬,只說了一句,“等我把這一頁看完?!?/br> 我清了清嗓子,“金柯,是我?!?/br> 他立刻抬頭表情寫滿訝異,我看著他,發現整個人輕減了許多,面色蒼白額頭發青,甚至眼下的黑眼圈也濃得像一團污糟的陰影。 “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冷清。 本以為看到他的那刻會勃然大怒,甚至來的路上自己一路碎碎念做了不少心理建樹,無論如何也不能跟金柯吵架,但眼下見到這樣憔悴不堪的他,好像再多的怨氣也煙消云散了。我注意到他捧著的那本書封面寫著,想起楊慎說他徹夜埋頭在實驗室為我的病情研究,這或許是他疲憊消瘦的原因,這樣的金柯看起來比我更像是大病一場的人。 “怎么不說話?”他見我欲言又止,將書一疊,摘下眼鏡認認真真地看著我。 “我……”我有些糾結,不知道要怎么開口,要是他是真的信我就好了,這下子也不用想什么開場白,就坦誠告知夢里的事情全交給他解決就好,而現在貿貿然提起會不會引起他的懷疑呢。 在我猶豫的時候,他突然起身來到我的面前,伸手撩開了我的襯衫,我被他的動作嚇得一躲,他卻面不改色地說道,“給我看看傷口恢復的怎么樣了?” 你要看就看,動手做什么,我反應過來,趕忙回嘴,“好得很,別看了?!?/br> “掀開?!彼恼Z氣很強勢,我立刻皺起眉頭,現在假惺惺客套什么,這么久都不來看望我,也沒見你多關心我啊,然而在他冷冷的目光注視下,我竟有些無法拒絕,只好掀起襯衫的一角,裸露出腹部那一條四厘米長的傷疤,隨后立刻放下。 “行了行了,看完了吧?!?/br> “沒有用美膚凈嗎?”也許是扭曲的傷痕過于觸目驚心,他的語氣變得柔和,甚至有些關切。 “用了,沒啥效果?!蔽倚南脒@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作者大人都讓我挨一刀了,可不得用這道疤繼續賣賣慘,住院那會兒,媛媛還含著眼淚上手幫我抹過藥呢,雖然是劇情安排的情節,但上藥的時候我心里也著實很快樂。 只可惜劇情之外,上藥的人都是楊慎。 我本以為他會放下這個話題,結果他卻轉身從抽屜里取出一瓶凝露,玻璃小罐透明包裝,沒有標簽,一看就是實驗品,“你試試這個,適合你的膚質?!?/br> “你怎么自己不試?!蔽矣悬c好笑,這家伙咋回事,最近項目排得不夠滿嗎,整天研究這些有的沒的。 “我又沒受傷?!?/br> “那這是什么?”我伸手點了點他的手腕,那八年前我留下的咬痕雖已淺淡不少,仍然清晰可見。 “我不需要?!彼岩滦淅险谧“毯?,面上有些不自然地答道。 “那我也不需要?!蔽野巡AЧ薹呕厮中?,直直地看著他,“咱研究所大把大把鉆在醫美產品的研究員,不缺你一個。你要是嫌最近研究項目太枯燥不如弄點別的玩意兒,比如解毒藥什么的?!?/br> “解毒藥?” “對啊?!蔽已鹧b鎮定,把早前復習多遍的借口搬上臺面,“那個你別以為我住院了就忘了之前打的賭約,我可是一直在盯著阿爾西諾的開發,就你用的那個什么南美提取素可費錢了,一支生物制劑要五百萬美金,都給你花了小幾千萬了,你可別浪費我的錢?!?/br> 他倒是一臉平靜,有條不紊地說道,“這種提取素穩定性不高,最近找到了更合適的替代品,已經有突破了,這個以后不會再采購了?!?/br> “那現在是不是還有剩下的?”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結果卻換來他緊縮的眉頭,果然對我的話抱有懷疑。 “你問這個干嘛?” “額……就是我聽說那個毒性很強嘛,萬一誤食了會致殘,我是怕有危險好吧?!?/br> “不會,這類高危制劑都是我在保管?!彼跉馐趾V定,但目光很謹慎,在我身上不停地逡巡打量。 “你再厲害也不能24小時監管吧,萬一有人不小心接觸了對吧,你就搞點解毒藥嘛,防患于未然?!?/br> 可惜我的話不僅沒換來他的點頭認可,反而被他刁鉆地一眼識破,冷冷問道,“你在暗指這個不小心的人是誰?” 我有點慌亂,音量不自覺抬高,咋咋?;5?,“你管是誰,是我不行嗎?小心我發起瘋來把你辦公室砸個稀巴爛!” 然而正兒八經的分析不起作用,胡說八道的話卻被他聽進去了,金柯望著我沉默了片刻,隨即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也是?!?/br> 臥槽,要不要這么離譜啊,我在你心里真就是個不可救藥的瘋子嗎。 他無視了我面部抽搐的表情,正色道,“雖然我不覺得你能去零下二十度的冰室里發瘋,但你講的情況我確實沒考慮。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像這種本身劇毒的生物提取素,都會提前做好解毒制劑,防止試驗人員誤觸,這是實驗室的標準cao作,你應該知道才對?!?/br> “哈?你都有做好準備???” 那費我半天口舌,早說不就完事了,我長長地松了口氣,肩膀的擔子立馬感覺輕了不少,照這么說,甭管是什么毒藥,總歸金柯這里有解法,若是劇情真的不幸觸發,也能第一時間搶救楊慎。 得到滿意的答案,我心情大好,擺著手道,“那沒事了,要是出問題咱再聯系就行。?!?/br> 在我準備離開之際,金柯忽然叫停了我,我以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可他卻遲遲不開口,只是一味地凝視著我,我有些不耐煩地撐著下巴,有沒有點同理心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呢,我可真不想在這破辦公室多呆一秒。 然而他看向我的目光卻變得越發微妙,像盛著滿滿的溫柔又帶著星點的靦腆,他的聲音也變得越發柔和,他懇切地說道,“那個……謝謝你的生日禮物,很好聽?!?/br> 哦……我愣住,這下想起那張放在他屋子里的光碟,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別人寫歌,那時的我打心眼里感謝他的信任,也幸虧他的提點讓我撿起了落灰的夢想,本以為那天我能高興地送出這首歌作為他的生日禮物,然后第二天飛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從此過上我的瀟灑人生,卻沒想到事情的走向卻截然不同,我仰著頭有些感慨,他不提我都忘了,只可惜再也無法回到當時的心境。 如今,比起夢想我更想知道這場滑稽的夢何時能拉下帷幕。 找不到目標,也尋不到出路,生活的每一步都要如此謹慎小心,自己的生死也好,他人的結局也罷,都懸在迷霧叢叢的鋼絲繩上,不知在哪個時候跌落崩盤。 面對金柯的感謝,我并不知如何回應,我深知對于一個瘋子而言,信任是遙不可及的感情,既然已經被騙過一次了,就不要再被騙第二次了。 不過沒關系,孤軍奮戰也是英雄,我相信自己能搞定一切的,就像這次只要找準方向,就算不拿夢來解釋,我一樣能解決不是嗎? 大約幾天后,下一場夢境如期地預示了楊慎中毒的情景,在第二天的一個商務酒會上,我和他共同出席,趁我和旁人攀談的時候,某個無名小卒偷偷地往他的酒里下料,而畫面的結尾是他跌跌撞撞地走在酒店的長廊上。 為了確保及時救助,那天我干勁滿滿,做足了準備,在酒會劇情啟動前我提前聯系了金柯讓他準備好解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當我好不容易掙脫劇情的束縛,飛奔到楊慎的面前。他的模樣卻不是身中劇毒的蒼白無力,而是通紅著雙眼,像極了一頭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