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玩了一個暑期在最后一天拼命地趕作業，這場暫停的夢在卷土重來后接連不斷，幾乎沒給我喘息的時間。

    我一個晚上，連續夢到三個不同的場景。

    第一個場景是自己手上抓著那封道歉信，鮮血淋漓地被推進手術室，由楊慎簽下術前責任書，媛媛在一旁捂著嘴哭得撕心裂肺，趴在他的肩頭雙手不停地發顫，反復地問他我會不會平安無事，而楊慎欲言又止地拍拍她的肩膀，似乎意識到當這觸目驚心的一幕所發生時，媛媛心里的平衡驟然打破，我的地位已經不言而明，畢竟我做了那么多錯事，她仍然不愿我出現任何的意外。

    第二個場景，我夢見當我被搶救的時候，金柯因嫌疑人的身份被帶到警察局接受口供陳述，從結果上看雖然是我個人的自殺行為，但事件的地點發生在他的辦公室，且他有一定的作案動機和手段，我聽到一些他和警察之間的零星對話。

    “受害人據說患有精神疾病，是真的嗎？”

    “是?！?/br>
    “他的藥物一直是你在調配？”

    “嗯?！?/br>
    “藥物有致幻成分嗎？或者說有損傷精神的可能嗎？”

    “不會的，我有試藥記錄，藥品是安全無毒的?！?/br>
    “這一點我們還是等檢測結果出來再說吧?！?/br>
    “對了，受害人這些天一直在你的住所？你們有溝通什么嗎？他有表現出任何自殺傾向嗎？”

    “沒有，但他說過想下周出國離開這里?！?/br>
    “你的意思是他的求生意志是很強的，對嗎？”

    “對?！?/br>
    “可為什么他從你的抽屜里不僅找到了刀，還有道歉信?！?/br>
    “我不知道?！?/br>
    “那我問你，道歉信你有給章媛媛嗎？”

    警察咄咄逼人的發問，金柯一直回答得很流暢，毫無任何的停頓，直到這個問題時，他的表情才有所變化，從鎮定自若到有所彷徨，而警察顯然也是注意到他的反應，在這點上刨根問底如連環炮似的問長問短。

    “聽說你們之前一直不和？”

    “有很多次研究所的人都看到你們差點打起來了，是真的嗎？”

    “你和章媛媛是情侶關系嗎？受害人此前追求她的行為你知道嗎？”

    “道歉信沒有給章媛媛，是因為情感上的競爭關系嗎？”

    “你對受害人是什么感情？”

    只可惜夢境只到這一連串的問題，至于金柯的答案成了個未解之謎。

    最后一個夢又回到了楊慎的身上，我夢到他在我的床邊看護，手里捏著我父親送給他的那把刀，他看著昏迷不醒的我，百感交集地傾訴著他的內心。

    一直以來都是我喋喋不休地跟他絮叨，這算是頭一回他主動向我敞開心扉。

    他說，“逸舟，你真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也一點都不像徐家人?！?/br>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你這樣純粹又胡來的人呢，愛恨分明情緒化，做事沖動不計后果，你比瘋子還要瘋，連我都怕了你?！?/br>
    “既然你那么喜歡媛媛就喜歡吧，我不會和你再爭了。只要你醒來就行，別再讓我們擔心了?！?/br>
    我不知道最后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是作者打算讓他退出競爭嗎？也對，反正就咱兩這人設看，堂堂正正競爭我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為了男女主的大團圓，總該有人犧牲才是，不過童話故事從來都是正直派吃虧，誰讓他們滿嘴的仁義道德。你人好，所以你活該退讓，感情這么自私的事情，也能讓來讓去，我有些好笑，楊慎啊楊慎，你對媛媛有幾分真心才是要打個問號吧。

    而讓我從這些夢里蘇醒的時候，對應的恰好是最后一個夢境的結尾，我聽到楊慎呢喃的聲音，他在呼喚著我醒來，可我故意閉上眼睛，想聽他還有什么劇情外的心聲。

    然而讓我有些詫異的是，他的手忽然撫摸向我的臉龐，指尖從頭發一路劃向嘴角，食指停在我的唇瓣上，有些用力地摩擦了兩下。

    “別再讓我擔心，好嗎？”

    他的動作好奇怪，我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睫毛的顫抖立馬暴露我的假寐，他顯然注意到了，口吻恢復常態。

    “醒了？”

    我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于是微微睜開雙眼，嗯了一聲。他沉默地端過一杯水喂我喝下，然后假裝無事地問我有沒有聽到什么。

    我當然想說我聽到了，還聽到的更多呢。

    不過這次我再也不會傻傻地全盤托出，不被信任的話說再多又有什么意思，他也好，金柯也好，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只當我是瘋言瘋語罷了。

    我搖搖頭只說什么也沒有，他打量著我似乎在觀察有沒有說謊，我坦坦蕩蕩地迎著目光，想來就算知道又有何妨。

    如果說沒有昨晚做的三場夢，我恐怕真的會覺得自己瘋到了新的境界，將這一切看成是場自導自演的離譜故事，但現在我不這么想了，無論旁人怎么詆毀，我都無比確定夢里的所聽所聞并不是單純的幻覺，因為這樣荒誕情節不該出現在我的身上。

    一個為愛自殺的瘋子，僅僅為了獲得女主的原諒就做到這種份上。

    這可能嗎？

    我太清楚自己的性格，我是喜歡媛媛沒錯，但喜歡而已，遠不至于付出這樣慘烈的代價。從小到大，我都是那樣自私又自戀地活著，就算錯過媛媛，最多只是保留遺憾，人生還長，我不會吊死在這棵樹上，任何人都不值得我為她獻出生命，對，任何人。

    這是只有才會編撰的故事，這種慘烈決絕的戲碼更該送給那些深情男主。

    那不是我，縱使一往情深，也不會糊涂至此。

    所以，我不會再和楊慎爭辯，只需要靜靜地等待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就好，又或者就算不能證明，我總有一天，會抓到一個逃出這場漩渦的時機。

    養病的期間我比往常要沉默寡言很多，無論夢到了什么我都沒有說出來，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帶著種先知者的淡定和漠然，無論什么情節，只要lenvjq地看著它發生就好。

    比如金柯因為動機不足和藥物的檢測結果，被無罪釋放，但他一次都沒有來醫院看我，不知是問心有愧，還是自慚形穢呢。但我受傷住院的新聞卻上了頭版頭條，連帶著楊慎奪權的事情也成了小道消息，坊間里的八卦流言越傳越是離譜，徐氏集團為了穩住股價，并不能向公眾表明我的病情，更不能有自殺這樣的字眼露面，為此董事會也不得不向楊慎施壓，哪怕他并不情愿，也只能以我身體有恙代為處理公司事務的說辭向公眾召開發布會，而我遲早會回到徐氏集團重新主事。

    你看，什么都不用做，該是我的仍然是我的。

    同樣，我也好好扮演著言情男主的角色，每日媛媛都會雷打不動地來醫院看我，夢里說我失去了侵犯她的記憶，而她沒有戳穿我，我們都像忘了一樣，和以前那般毫無嫌隙地聊天打趣，雖然她并沒有因此愛上我，但也為我種種表現出的癡情所感動，重新審視著我們之間的關系，在這一點點重修舊好的日子里，我格外的清醒，因為我深知自己沒有失去任何記憶，只是乖順地維持著劇情的需要，無論什么惡心rou麻的臺詞我都可以說出口，因為劇情如此，那我照辦就好。

    一切都變得風平浪靜，楊慎好像也漸漸把我曾說的那些關于的胡話忘得一干二凈，盡管偶爾我還是會狂躁癥發作，但那只是日夜修煉出的演技，只要是劇情寫到我犯病了，那我一定會好好地大鬧一場。

    而我在這段時間，我意外發現了一些微妙的bug，就拿犯病舉例，夢里可能只是一閃而過的畫面或者旁人嘴里的一句話，但其實我說什么做什么完全可以自行發揮。

    我發現只要達到結果，那么過程根本不重要。也正是一點，我開始理解為什么逃不掉那一刀，如果我腹部受傷是推動劇情的必要手段，也是男女主重修于好的必要劇情，那么無論主觀上我有多抗拒，最后一定會千方百計地發生。

    同時我也漸漸摸清了夢境的規律，和當初金柯那隨口糊弄我的話竟然有些類似，所有夢里出現的要么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要不然是即將發生的事情。如果遲遲沒有進入下一段，那我也無法跳躍時間夢到更多的步驟。

    唯一讓我捉摸不透的還是那個老問題，我從原先的劇情里得知我是因為那封道歉信才自殺，以為媛媛徹底拒絕了我，情緒過激才產生了和楊慎之間的幻覺，做下的沖動之舉。

    從結果上看，我的自殺符合劇情的結果，可為什么現實里我見到的幻影卻是劉啟晟呢，他說的話也和夢里截然不同，這種偏差我實在是有些困頓，難道是因為我連主觀上都無法臆想楊慎會說這樣的話才硬生生地扭轉？

    不過這些都無傷大雅，因為只要還在繼續，那么我就有更多的機會去找到突破口。

    休養了近三個月，我的身體才完全恢復，話說受這么重的傷我竟然最后能比健康人還要活蹦亂跳，還真是謝謝男主這個身份了。

    出院那天，是楊慎派人來接我，他在徐氏的地位仍然不可動搖，只是眼下需要我這個傀儡陪他演戲，我倒是無所謂，過以前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不好，畢竟……被控制的我談何自由。

    回到公司后，我注意到一些隱藏在表面下的暗流，可能楊慎接管徐氏后有太多得罪人的舉動，尤其是對董事會那幫親戚和老將，以前我在臺面上不管怎么折騰，我都還是徐家人，又因為年紀小，對他們沒有什么威脅，楊慎躲在暗處聲東擊西反而能做不少事情，而現在他在臺面上想里里外外整頓徐氏那不干凈的利益鏈，這可就動了太多人的蛋糕了。

    我能感覺到有些人對他很是不滿，只是畏懼他強硬的手段不敢胡亂下手，有時候我在想，的劇情再多虛構也不過是現實世界里的投射，真實，永遠多的是惡心和骯臟的事情。

    走進熟悉的總部大樓，這一次我的心情截然不同，以前多少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輕松和二世祖的悠閑，而如今我是忐忑不安又隱隱期待，我知道有什么該來了。

    果不其然，就在一個中午，我在休息室午睡夢到了新的劇情，而下一秒當我醒來，敲門而入的正是好久不見的叔父。

    他挺著啤酒肚步履輕浮，住院那么多天也不曾來看我，卻一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心痛起我的身體和遭遇來，他一邊與我寒暄，一邊抱怨起楊慎的所作所為，我知道他要說什么，笑而不語地與他周旋。

    “小徐啊，你父親當年找來楊慎我就覺得不放心，你說他一個外人怎么可能幫你把公司處理好呢?！?/br>
    “叔叔，此話怎講？”

    “你看?！彼谖易郎下湎乱化B資料，“這可是我辛辛苦苦調查的內容?！?/br>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正是楊慎的過去，但夢里的我是一無所知的，所以我該演出格外吃驚又怒不可遏的模樣。

    “他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你父親識人不清，可你不能千萬不能這樣??！”我的反應正中叔父的下懷，他鋪墊了這么多，不就是為了離間我和楊慎二人，隨后趁熱打鐵道，“楊慎這家伙遲早會毀了徐氏，我們得盡快把他趕出去?！?/br>
    毀了就毀了吧，我倒是真希望他有這個本事，心里雖然這么想，但表面我還是火冒三丈渾身發抖，叔父知道我精神有問題，離我幾丈遠，深怕我犯病傷了他。

    有意思，既然怕我發瘋，那就發給你看好了，我故意把桌上的花瓶重重地朝他扔去，怒吼著讓他滾，叔父嚇得不輕，只能丟下幾句落荒而逃。

    待他走后，我立刻松了口氣，悠哉愜意地坐在沙發椅上，腿架在辦公桌上，捧著那些資料仔細起來，內容比夢里要細致不少，看來現實里的楊慎吃得苦頭遠比我想得要多。

    我大抵能猜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想來作者估計要安排我一步步報復楊慎的所作所為，繼而完全地接管公司，坐穩霸總的人設。

    照著做肯定沒什么難度，但我不能讓楊慎就此出局。

    不對，說不好這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倚靠在辦公桌上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