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柯說到做到，在我寫完道歉信后果不其然解開了手銬，但他并沒有放我離開，反而讓我這些時日跟在他身邊。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現在也沒處可去，楊慎我是不敢見了，免得橫遭意外，至于其他人，也不過是些狐朋狗友，現如今我失勢了，他們自然也不會再巴結我，人情冷暖我一向看得清楚。想來就算套不上男主的殼兒，我這輩子也是混得失敗，知心好友、錢權美色我一無所有。

    說不定我該裝作一無所知，至少能抱得美人歸吧。

    我問金柯，“可我跟著你做什么呢？我又不懂研究?！?/br>
    他指了指這一層最角落的那間屋子，“你可以在那兒休息?！?/br>
    什么？他還有休息間？不怪我驚訝，因為一直都不想見他，所以十一樓我一次都沒來過，金柯解釋道因為平時做研究經常廢寢忘食，就睡在這邊了，反正醒了也能繼續實驗，不耽誤事。

    我大為吃驚，沒料到這科研瘋子不僅把一整層當做實驗室，還給自己在這兒安了個家。

    我帶著好奇走進他的休息間，四十來平的小屋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不做飯，都是在園區的食堂吃，所以餐桌上只有燒水的熱水壺和幾罐茶葉，廁所很小，大約五平米不到，但很干凈整潔，鋪著白色的瓷磚，洗手臺上整齊地按順序擺放著洗手液，牙膏，牙刷和肥皂。他的臥室相對寬敞，一張單人床，鋪著干凈的藍色床單，正對著一正面整齊的書架，擺滿著各種英文原版書籍，他沒有衣柜，只有一根長條的掛衣桿，上面披著幾件常穿的衣物，和他的性格一樣，大多是白色或者條紋襯衫，很素靜。

    當然很讓我吃驚的是臥室的窗臺上那整整三排的立式花架，養著各色各樣的綠色植物，我認出其中幾株，空氣鳳梨、虎尾蘭、薄荷葉，都是好養活的家居植物。我剛想打趣道你這家伙還有這閑情逸致，卻發現就在花草的簇擁間有一盆小小的魚缸，里面養著一只金錢龜。

    我眼睛一亮，好可愛的小烏龜，赤紅色的龜殼有著古銅幣一樣的紋路，它懶洋洋地伸著頭曬太陽，在綠蔭的遮掩不至于太熱，像極了在花園里慵懶度假的龜先生。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尾巴，龜先生立刻縮到殼子里，金柯見狀立刻叫我住手。

    “你別傷害他！”

    “我只是跟他打招呼……”我有點委屈，很想說我并無惡意，雖然自高中那次犯病殺死了陪伴多年的小龜后，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寵物，但這并不是怕他們勾起我的傷心往事，我只是害怕瘋了的自己會傷害他們。

    可現在不會了吧，我已經清醒了。

    金柯見我神色彷徨又帶著一些傷感，他自然想起我的無可奈何，這才語氣放軟，跟我說道，“他叫梅太郎，才兩歲多，所以比較認生，你一碰他，他一時半會兒就不會出來了?！?/br>
    “哈？為什么要叫這名字??？”我好奇地瞪大眼睛，難不成是哪個日本動漫的角色，想想忍者神龜也不叫這名啊。

    “他是日本引進的品種，而且他來到我家的那天，一百年前鈴木梅太郎博士提取了維生素B1，所以就叫它這個名字?！?/br>
    果然……他的腦回路跟我大相徑庭，還好這個名字朗朗上口，我立馬貼著魚缸叫了他幾遍，“梅太郎，梅太郎～”

    不知是不是我叫得太親昵，剛剛還被形容為靦腆害羞的龜先生緩緩探出頭來，甚至拖著矮短可愛的四肢隔著玻璃向我的方向緩慢靠近，我好得意地轉頭沖金柯一笑，說，“你看，他喜歡我！”

    金柯微微愣住，他不自然地扶著眼鏡，咳嗽了兩聲，“好了，反正你就先呆在這兒吧，我要去實驗室了，晚餐的時候會喊你?！?/br>
    “等等，我呆這兒也沒什么事干啊?！蔽依∷耐馓?，雖然這屋子比楊慎那兒看著有人情味多了，但一沒電視，二沒游戲機，我怎么打發時間？

    “你可以看書?！彼钢鴷?。

    “不不不！我不要！”我眼睛瞪得老圓，看書？！看書這事留到下輩子吧！

    “那你想干嘛？我這沒別的給你玩?！彼欀碱^，似乎有點嫌我麻煩。

    “不是，你別告訴我你休息時間就看書??！”我心想楊慎要說是物質上的苦行僧，那金柯得是精神上的老和尚吧！楊慎家里雖然冷情，但好歹他周末會經常出去運動，什么打球射箭高爾夫他都很擅長，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算他不感興趣，但因為跟著我也多少了解接觸過，但金柯這人總不能除了呆在實驗室就是呆家里看書吧。

    “有什么問題嗎？”他反問道，“書中自有黃金屋?！?/br>
    “喂喂，金博士，你也好歹三十二歲了吧，你是現代人嗎？你玩過電腦游戲嗎？你出去泡吧嗎？”

    金柯對我過度的反應明顯感到不悅，他雙手插在白色外套的口袋里，板著臉說道，“我為什么一定要做這些事情？難道你覺得玩游戲泡吧喝酒就能證明你很年輕你很酷？你到底是真的喜歡，還是人云亦云，看到別人都這么做，就覺得我也必須跟上，那這樣的你口口聲聲說要自由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我想不到他竟口齒伶俐地一頓強勢輸出，直接把我整懵了，我不過是吐槽了一句，就換了這么一堆噼里啪啦的大道理，可他的話句句在理，我根本找不到邏輯反駁。

    是啊，我從來沒想過我要的自由是什么？

    如果只是想玩，那之前我玩的還不夠嗎？我想要什么……

    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我情不自禁地回憶起那些青春年少，我想做搖滾明星，想有一個樂團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經歷無數精彩紛呈的人生故事，然后用音樂把那些體驗寫成歌曲傳播到大江南北。

    我也想交到一群知心好友，我們無話不談，把酒言歡。在人生的起起落落里，始終有著他們的信任與支持。

    我更想有一個讓我感到安心與信賴的戀人，我能時時刻刻和她相伴，平靜與她相擁相愛，她撫平著我內心所有的空虛與寂寞，而她永遠都會在我身旁。

    所以，這個世界真的出了問題嗎？

    真的是劇情的安排才讓我放下了夢想，失去了朋友，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嗎？

    我審視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又聯想到金柯的那句“既然存在，就是真實”。為什么他知道一切后仍是如此淡定呢？是不是因為無論如何，他都堅定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份不變根本不會任由世界的轉動而改變。

    還有楊慎也是一樣吧，我笑他為了一個女人畏首畏尾，都身居高位了卻還那般純情，可他性格不就是這樣嗎？明明潛入徐氏多年，卻從沒有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任何問題，他不訴諸暴力，是因為他看得見徐氏的好與壞，他的摧毀自始至終都是要把病毒連根拔起，從內至外的整頓，而不是以暴制暴。

    比起他們，我簡直弱爆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庸庸碌碌地在忙活什么，對，獲得自由，然后呢？然后我該做什么？

    那個下午，我一直躺在金柯的單人床上冥思苦想著，雪白的天花板就像我的人生，什么都沒有。上幾天我還在為自己是里的人物而失落，又為自己擔任男主的身份而得意，可這種爛俗的故事和我的人生有什么區別，讀者罵罵咧咧隨后也就忘了，我這么恍恍惚惚一輩子也就這么混了。

    傍晚，金柯推門而入，他手里提著剛從食堂打來的飯，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忽然用力地擁抱住他。

    他一愣，手里的塑料袋連同飯盒應聲砸在地上。

    我專注地看著他，炯炯有神，發自內心地對他道謝，“金柯，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