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圍墻
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的瞬間腦中惡魔的聲音迫不及待地冒出來在我耳旁低語。那個聲音告訴我弗格斯會把普莉瑪帶到更糟糕的地方,賣給某個貴族,甚至殺掉她。 一遍又一遍。 我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個聲音還是不肯停下。 我知道弗格斯不會這么做,可是我不敢做出絕對的判斷,只怕這接近于無的可能性成真。最煩悶的是一旦這些可怕的念頭涌出來幾乎不可能再壓下去。 離開部隊后很多夜晚我都是這么過的。一瞬間的焦慮逐漸增多成為怎么都解不開的毛線球,吞噬掉我所有的思緒。就算大喊出聲,錘打墻壁直到手開始流血都不能停止那些混亂的畫面和情緒。我像個瘋子,不,我就是個瘋子。最終我不得不承認我可能永遠都無法徹底消除掉它們了。 曾經我是個非常自律的人。即使周圍的人都會結伴在休息的日子去酒館或者別的地方,我也只是偶爾會去小喝兩杯。他們總告訴我酒精可以帶來快樂,可我不懂到底有什么好處。喝完酒腦子會變得遲鈍,身體會不受控制,時間久了還會產生依賴。這完全是在自毀。 一開始發覺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時我并沒有想要借助外力來安撫自己,可是我后來發覺不管身體怎么疲憊,只要腦子不停下來我就沒辦法好好休息。能想到的只有酒精?;蛘咚?。即使知道這是在親自毀掉自己也沒辦法。 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從酒精中感受到他們說的那種快樂。比起快樂還不如說酒能夠讓人短暫忘掉不快,即使只是一個短暫的晚上。第二天人清醒后只會更加難受。 現在的我比起那時的他們不知道糟糕到哪里去了。 在弗格斯的莊園里我拿不到酒,我甚至連選擇自己的食物和進食的時間的權利都沒有。莊園里的廚房都是有專人管理的,不會讓我隨意進出。 想來想去,只有藏起來的最后剩下的那些藥了。 ……可我今天不能吃藥,早晨我得親眼確認普莉瑪離開才能稍稍安下心來。 我想起她充滿淚光的眼眸和通紅的鼻頭,直到離開時她快睡著了都不肯放開我的衣角。她在我懷中留下的溫度或許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都無法忘卻。從今以后夢里的一角如果有普莉瑪的存在該多好,這樣夢里就不止有我害怕的東西了。 人(或許只是我自己)真是奇妙,只需要像灰塵那么微小的希望與勇氣就能夠咬牙繼續前行。 回過神,我盯著房間里荒唐的痕跡,默默在心中劃掉立即躺回床上休息的選擇。大概是因為我離開的時間沒多久,房間里的一切都沒有被清理過,包括我和弗格斯之前那場性愛的痕跡。 皺起的床單、干掉的液體、落在地上的繩子……不堪入目。我吸了吸鼻子,仿佛還能聞到沒有完全散去的味道。 與普莉瑪相處的時間讓我短暫地忘記了之前到底經受過怎樣的羞辱,現在所有的記憶開始逐漸回籠。從我被蒙住雙眼開始到弗格斯在這張床上干我的所有細節一一展現在我的眼前,沒有任何人觸摸的身體頓時回憶起那是種什么樣的感覺。不管施加到我身上的是糖還是鞭子,此時能想起來的只有快感,足以讓人失去理智的快感。 為什么我會只記得這些了? 明知道是因為藥物的原因,身體仍然牢牢記住了那種滋味。我害怕弗格斯,更害怕我身體的改變。如果在未來連我自己的身體都倒戈的話,那該怎么辦? 讓我沒有芥蒂地躺在這張床上實在是太過于強人所難。 我猶豫片刻,想要休息的欲望仍然占了上風。拖著疲憊的身體,我從柜子里翻出女仆之前放的一些備用物品換好后才躺上床,合上眼短暫地休息了會兒,再次睜開眼已經快接近天亮。 我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恢復了一分一毫,我的意識一整晚都沒有安靜下來。 窗外圍墻里的院子里仍然是一片寂靜,圍墻外森林中起得最早的鳥兒們已經開始活躍起來了。 以前在做獵人時我曾路過過幾次住在我家鄉附近的貴族的莊園。當然,他的住處肯定比不過弗格斯家族的莊園,可對于當時的我來說一間小小的莊園與王宮也沒太大差別。 每日靠著打獵才能果腹的我每次路過那位貴族的莊園時都會想要是我什么時候能進去住一晚那該多好。住在高聳的圍墻里一定很安全。不會受到野獸的侵擾,還不用cao心每頓飯需要吃什么,也不用思考晚上會不會淋雨。 現在的我想的卻是相反的東西。 弗格斯莊園灰暗的圍墻既阻止了外面的人和野獸闖進來,還能阻止人逃出去。他沒有給我一個期限。我可能會呆在這里幾天、幾個月或者更久。 明明我一轉頭就能看見外面的諾加森林——看得見風怎么搖晃那些樹枝,落葉怎么飄到地上,鳥又是如何飛翔。而我被囚禁在圍墻構筑的鐵籠之中,毫無自由可言。 無所事事時我總會幻想自己赤足踏著松軟的泥土奔跑,經過數不清的樹木,一直到森林遙遠的另一端。 我聽常來小鎮里的獵人談過許多關于這里的傳聞。諾加森林雖然資源豐富,可越往深處走就會越危險,經常有獵人會一去不回。就算傳聞是真的,我仍然覺得比呆在這里好得多。 我守在窗邊半閉著眼睛,直至刺眼的陽光與遠處的馬蹄聲徹底喚醒昏昏欲睡的我。 我一低頭就看見普莉瑪與管家站在門口,附近沒有弗格斯的蹤影。昨晚普莉瑪哭累后我把她抱回床上才離開的,不知道她今天精神怎么樣? 她與管家說了兩句話就四處張望著尋找著什么,在她準備回頭往二樓看的一瞬間我縮回了頭,躲在窗沿下。 我知道她在找我。 此刻我肯定比昨晚還要憔悴許多,如果我再下去見她的話,她大概又會流淚吧。我不想讓弗格斯再拿她作為威脅,只能適當表現出冷淡。她離我越遠才會越安全。 我不敢露頭,等到我用耳朵確認馬車開始朝莊園外行駛我才再次直起身,目送載著她的馬車漸漸消失。 馬車從視野中消失的那刻我腳下一軟,用手抓住窗沿阻止住自己的滑落。被持續壓榨的體力全部耗盡,身體叫囂著想要休息。 已經到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