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崇拜
第二天我起床就去了醫生那里。 那位醫生并不住在我們小鎮,他住在離巴塔城更近一些的地方。那城市比起我住的小鎮要繁華得多。從我家過去再回家大約需要半天的時間。 他還是老樣子,手里捏著只筆坐在木質書桌的后面,面前的紙張散落著。這位醫生是專門負責與退伍士兵溝通的,平時并不會有普通人來這里治療。每次我來的時候他好像都是這樣無所事事地呆在那里,我甚至很懷疑他能不能被稱作真正的醫生。 醫生看到我來了擠出一個十分不誠懇的微笑請我坐在他的對面:“雪萊,好久不見。這次來有什么需要的嗎?” 我不想花時間應付他,隨口說了幾個我最近的癥狀請他給我一些藥。 “好的,這些藥就夠了嗎?如果你不想經常來的話,我可以多給你一些?!?/br> 我點頭同意。 “那要注意——”醫生指著其中一個藥瓶,“這個藥過量服用會產生嚴重的后果,甚至可能會死亡?!?/br> “我知道了?!?/br> 拿著藥走出去時,我在想那位討厭的醫生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就算我完全不了解醫生的職責也能看出他這樣不是在為我好。當然,他并不在乎我的死活。就算我明天就死在自己的屋子里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據我所知這種設施的資金都是法拉提供的。因為戰爭比想象中還持續得久,所以他們在法拉的每個角落幾乎都建立起這樣的設施,為軍隊與退伍的士兵提供援助。 回到家后我把那些藥片全都塞到屋子里隱秘的角落里了,最好是弗格斯找不到的地方。一想到他有可能會看到那些藥物,我就本能地覺得不舒服。 他要是看見會怎么對我?嘲弄我?取笑我?總之不會做什么好事。 藏好藥,我久違地開始清理自己的屋子。這好像是我搬來這里后第一次完整地清掃整個屋子。我把床邊和地上的空酒瓶全都扔掉了,每個家具全都擦了一次。整個屋子煥然一新。 普莉瑪曾經對我說過她覺得清掃能夠改善自己的心情。只要平時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清理一次自己的房間她就會覺得所有的不快全都被掃去了。 我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并沒有多大的不同。 清理完自己的屋子,房間里最臟的東西只剩下我自己了。我躺在浴室里的熱水中泡到水溫差點讓人打噴嚏才從里面爬出來,渾身滴著水赤身裸體地站在鏡子面前。托弗格斯的福,我很久沒有這樣審視過自己的身體了(事實上我真不知道生活中還有什么東西能不讓我想起那個混蛋)。 我身上無法愈合的傷疤有許多個。腰間有幾道爪痕,背后和胸前還有各種猙獰的傷口。有些是被怪物所傷,有些則是被其他人弄傷的。那些傷痕愈合以后也無法讓皮膚恢復到當初的狀態,丑陋的疤痕像是硬生生地在身體上隔開了幾個區域。 不過在部隊里的人們幾乎都是這樣的,我身上的并不算什么嚴重的傷口。別的戰士大多都是在戰斗中失去了手或者腳而被強制退役的。那位醫生接待的幾乎都是這類患者,他的柜子里最多的就是法拉軍隊用的止痛藥。 伸出手,我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與胸膛。對比起普通人我的體格看起來算是健壯。但幾百天的放縱產生的消耗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身體其實已經被掏空得差不多了。我的體格與在部隊時差得太多,難怪弗格斯能這么輕易地制服我。 現在的我可能連以前剛到新兵訓練營的自己都打不過了。 我有些懷念當初的自己。 我的父親在去世之前是一名獵人,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把打獵的知識全部教給了我。在他去世之后我利用那些知識生活得還算不錯,直到獸潮的來臨。獸潮剛開始時獵人們的生活困難了許多,經常狩獵好幾天都找不到一只獵物。后來我們發現那些新出現的怪物會吃掉我們平常賴以為生的動物;那些怪物還比動物們難對付不知道多少倍。 在進入軍隊前我獨自狩獵過幾次怪物,盡管我受了不少傷。法拉軍隊招人的消息擴散到我居住的地方時已經是戰爭開始幾個月之后了,我聽到信息的當下就準備去報名。雖然我非常年輕,但我的內心是有一些驕傲的。平常在鎮子里我就被稱作為最好的獵人,剛成年就已經比我父親還要優秀了。 我的想法非常單純,進入軍隊我就能夠學會與那些怪獸戰斗的技巧,還能夠見識全法拉厲害的人。離開軍隊以后我就能夠利用那些技巧去狩獵了。遇到弗格斯之前我一直保持著這個想法,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是不一般的單純。 那并不是什么壞的品質。尤其是與現在的我對比的話,我還是更喜歡年輕的萊斯特。 我想改變的僅有一件事。 在進入第八部隊的幾天之后我們就接到了任務需要去消滅某處出現的異常獸潮。我作為新人并不能上前線,只能跟在前輩們后面做后勤并在旁邊觀摩他們的戰斗。 在那之前我一直認為以前作為獵人的經歷一定對法拉軍隊很有幫助,但事實是幾乎每一個與怪獸拼搏的士兵都比我要強。僅僅是在旁邊觀看他們的一招一式都讓我整個人興奮不已。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與那些優秀的戰士們一起并肩戰斗。 而作為副官的弗格斯沒有在后面做指揮,而是帶著他平時帶領的精銳小隊沖在所有人的最前面獲取情報。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旁觀了弗格斯的戰斗過程。 我想只要是看過他戰斗的人都會明白那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場景。他的動作似乎都是提前精確計算過的,一點不多一點不少,仿佛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發生。只是一個來回,弗格斯手中的刀子已經毫不費力地插入怪物的弱點部位,拔出來的瞬間鮮血飛濺了他一臉。 那頭巨大的怪物轟然倒地。 一只又一只,他比死神還要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戰場上殺死了數不清的怪物。任何武器拿在他手里都像是擁有了生命。 觀看他的戰斗連眨眼都是一種浪費。 明明是在那么嘈雜,混亂與血腥的戰場上,我的眼睛卻只能注意到弗格斯一個人。我想:要是這個世界上有戰神的話,那一定就是他了。 從那次戰斗以后,我想成為的人就變成了弗格斯。連在夢里我都會重復想起那場戰斗,因為對我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直到今天我都還能想起初次看見弗格斯戰斗時的心動。 現在想來的話,要是我沒有被弗格斯吸引,或許之后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