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0號
這是百里沁今天最后一次見聞人凌煜,他從暗道中出來,對方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沒有急切去尋找,準備在下班之后去他家門口堵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講清楚,包括欠對方的一個道歉。 他比平常晚下班了十分鐘,以確保對方能夠先回到家,這樣他也不算撲了一場空,但是當他敲著401的門半天都沒有人回應時,才發現自己的計劃并沒有按照他想象中的進行。 一個站在三樓的男人叫住了他。 “你是哪位?” 男人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在這幢樓中有些權威性的,百里沁心中思索了一番,只能想出幾個身份,其中最符合的也只能是包租公,他不知道聞人凌煜與包租公的關系,所以說話稱呼也一如往常對待普通人一樣有距離感和小心翼翼。 “401的住戶他……不在嗎?” 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身份,也沒有透露出與聞人凌煜的關系,只是單純的問401住戶的去向。 男人對在聞人凌煜租房門口來回徘徊的百里沁似乎有些印象,但是確切的想不起來,他恨不得在包租婆死之前的所有記憶連同那具尸骸都一起埋葬了。 他的記憶沒有混亂,包租婆曾經跟他說過,401找到的“金主”就是近在眼前的人,但是很可惜,他沒有想起來。 鐵門后探出來一個女人的腦袋,她似乎有些不耐煩,但是說話還是嬌嗔的,任哪個男人都討厭不起來,當然這里的男人也包括包租公。 “吃飯了呀,還站在這兒和誰聊天呢?” “你先進去,我馬上就來?!?/br> “那你快點兒,飯菜都要冷掉了?!?/br> 女人也順著男人的眼光往上看了一眼,對面是個帥氣十足的年輕男人,身材樣貌和品味都是一等一的,看樣子錢也一定不會少,她扒著門沿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癢癢的。 百里沁看得人很多,也自然知道女人對他是什么心思,但是這一點細節在他的心里也不止是浮于表面的那么簡單,他開始覺得聞人凌煜的手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干凈的。 也許他因為某種理由動了殺心,但是真正實施計劃的卻是別人。 但是這樣的想法讓他心中的負罪感又上了一層,男人的說話聲又重新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中,談話還在繼續。 男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進去了,走到了三樓與四樓的拐角處,說話聲音放低了不少,像是生怕別人聽見似的,這點讓百里沁心中存了一點疑惑。 “你敲門他不在,那就是沒回來,不過他下班平時也是這個點左右,也許可能路上去買菜了,你可以等等?!?/br> 百里沁覺得男人說的話是普通的反應,并沒有夾雜著什么隱情,也許對方真的沒什么別的意思,所以他直截了當地問了對方的身份。 “您是這里的包租公?” 自從包租婆去世之后,男人對包租公這個稱謂心中有所忌憚,但是眼前的人他并沒有見過,想必對方也對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也不了解,還是放松了警惕。 “沒錯,不過401的小伙子快搬走了,你以后要是再找他的話,可能要跟他再確認一下地址?!?/br> “什么?搬走?” 男人看對方反應這么大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了話,他的臉上稍顯露了疑惑之情。 “是啊,他好像只在這里住三個月,聽說找了個靠山,嘖,這不是我說的啊,這也是聽別人說的?!?/br> 百里沁當然知道靠山是什么意思,寫作靠山,讀作金主,他不確定那個金主是不是自己,直到對方說出下一句。 男人繼續說:“之前有段時間,他一直住在那個……你懂的,這邊都不經常來,然后我老婆出了意外去世了,他就跟我說了這些,然后你猜怎么樣?” 男人故弄玄虛,是為了引起百里沁的高度重視。 “怎么樣?” 百里沁同樣也很配合,他心中也是有些疑問在的。 “他讓我把這三個月的工資都退給他,不然就大肆宣揚這幢樓死過人,讓我收不到租金,也就是幾千塊的事情,你說那個金主沒有錢嗎,幾千塊錢都要向我要?!?/br> 男人這么說無非是有一口氣憋在心中沒地方撒氣罷了,誰讓聞人凌煜抓住他的把柄,他就想在別人面前能抹黑一把是一把,但是很可惜,他完全挑錯了對象。 百里沁對此當然是一字都不信,眼前這個陌生男人和已經同床共枕多時的愛人,他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后者,并且開始懷疑男人說話的真實信。 但是這段話中,有一個很關鍵的部分,他開始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怎么威脅你要錢的?發短信?如果是這樣,你可以選擇直接報警,手機里面的短信是可以作為有力的證據?!?/br> 男人搖搖頭,說:“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我的房子,然后坐在沙發上,表面上和和氣氣的,我還給他倒了一杯茶,結果就聽見從他這樣文質彬彬的白領口中說出了要挾我的話,我只能從保險柜中把錢還給他?!?/br> 幾千塊,現金。 百里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面部表情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但是和他面對面的男人看不出來。 “什么時候?” 男人想了想,還好是前段時間剛發生不久的事情,剛要開口卻被百里沁二連問。 “是不是前幾天下雨的時候?” “對對對,就是那幾天,我還記得是早上,他快要去上班之前?!?/br> 百里沁現在五味雜陳,他錯怪了他,還說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去羞辱他,在公司真的聽了他的話,當作形同陌路的人。 他怎么會不知道他要拿幾千塊錢有什么用,他也曾經是參賽者。 “現在這個時代很少人用現金了吧?他拿了幾千塊錢的現金不會太張揚了嗎?” 男人入套了。 “拿著牛皮紙信封包著呢,又不是透明的誰看得見?!?/br> 是的,百里沁就等著這句話,他腦海中最后一個猜想被驗證,就像華容道最后的一推,所有的細節都已經接連上,答案已經浮出水面。 “謝謝?!?/br> 百里沁路過男人的時候道了一聲謝,匆忙地走下樓去,將一臉懵逼的人拋在腦后。 他回到小區門自己的車中,迫不及待地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他給他的備注從“欠債的”早就改成了“寶貝”。 一直是忙音,他打了好幾次都是忙音。 他不知道聞人凌煜在哪,一向做事有條不紊的他,現在只能坐在車子里干等,這里的時間流動緩慢,一分鐘像是過了一個小時。 夜已入深,百里沁看了一眼電量不多的手機,快接近十二點,突然一條信息突然彈射進他的目光范圍之內。 他的他,用最親昵的備注說著最可怖的話。 【百里沁,我們真的很相配,就連殺人都是你遞給我的兇器,你是我的共犯?!?/br> 聞人凌煜說的是那枚胸針,但是百里沁現在的心卻無暇顧及這些,他立刻回撥了電話,卻被告知對方關了機,而自己的手機在最后的低電量提示之后也陷入一片黑暗。 他連那句“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倍紱]有來得及說出口。 聞人凌煜覺得連呼吸都是痛的,是類似于納米針那么細的針尖,一根根扎進他的肺部,扎進他的咽喉,扎進他的每一寸皮膚,他在黑暗之中蜷縮著擁抱著自己。 身上的潮情因為男人的遠離而像早晨的潮汐一般緩慢地退去,但是他還在發抖,抖如篩糠,就連在胸前使勁交疊起來的雙臂都無法讓顫抖消失一些,他不知道,此時此刻,百里沁正在發了瘋似的找他。 好在他現在身處的地方很安全,安全到只有監控室里的22號才知道,他躺在黑暗之中,像是一只療傷的怪獸,藥是從他身上流淌過的時間,藥引子是自己僅存的最后一點希望。 這個夜黑過的很漫長,他在無數次輾轉反側之中驚醒,夢中他一次又一次地將手中的兇器插入120號的脖子,那些兇器變了,剛開始是胸針,然后是那只廉價的鋼筆,接著是菜刀,不變的是兇手還是自己。 他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還是一開始,他就是這樣。 長時間身處于黑暗讓聞人凌煜喪失了對時間的感知,不知過去了多久,像是十幾個小時又或者是只是幾個小時,他看見了一束光,接著是人聲。 人還不夠多,只有兩三個,還要再等等。 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人來到他所在的地方,但是沒有人發現藏在角落的他,普通卻又不普通的他。 聞人凌煜等待這一刻等了很久,當這間暗黑的房間被扇形中間的講臺打亮的同時,他見到了他。 0號。 戴著面具的代號者們正在議論紛紛,即使他們昨晚已經在群里聊到凌晨,話題當然是一直圍繞著參賽者,聞人凌煜。 “事情變得很棘手,他挑戰了規則?!?/br> “太可怕了……還好當時我沒對他怎么樣?!?/br> “趕緊增加對參賽者的規則制約,不然其他分區都紛紛效仿這還得了了?” 白色講桌上的0號用木錘敲擊了一下桌子,閑言碎語收斂了不少。 “過錯方在我們這里,曾經以為在普通社會環境中培養的人不會有這樣的意識,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如此,也只好和他談判,給予一定的補償?!?/br> “怎么談判?把他叫到這個會議室來面對面聊嗎?” 他們聊的火熱,根本沒有意識到一個黑色的人影邁步走向了他們之中。 聞人凌煜帶著他滿身的“勛章”與手上沾染還未洗去的血,緩步走入會議室的中央,從陰影出來,讓燈光照亮他全身。 就如那一次,他第一次發現這間秘密會議室,幻想著身邊站滿這一百多位代號者一樣,而這一次并不是他的臆想。 一百多雙驚愕不已的雙眼都投在他的身上,他冷笑了一聲,視線一直在前。 “初次見面,0號,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聞人凌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