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有本事你撞死我

    其實說起來，這別人家的孩子也不是樣樣都好，出生含著金湯匙，家里事事寵人人愛，慣得有點兒無法無天，真要細數起來一肚子壞水，性子里比甄友乾還惡劣三分。就是長得一張人畜無害的俊臉，雙目如潭，明眸皓齒，犯了錯就掛著眼淚討好似的沖你笑，讓人想氣都氣不起來。

    吳彼從藍星出來，喝得有點兒懵。自己的車是不能開了，他熟門熟路拐進街上一家超市，往收銀臺上敲了兩下，打斷了那對正在談情說愛的狗男男。

    “哎，小吳啊?！毙鞀z拍開梁穆海的手，對吳彼笑道，“來買東西？”

    “嗯，拿瓶礦泉水?！眳潜巳嗔巳嗵杧ue，眼底透著些混沌的酒氣，“徐哥，我車停在你門口，你能看就看，不能看就幫我留一下攝像頭?！?/br>
    “行，沒問題?！毙鞀z往前推了推店里的付款碼，問他，“喝這么多，怎么不叫個代駕載你回去？”

    “算了……我不樂意別人碰我東西?！眳潜怂λκ?，眉頭擠出嫌棄的褶皺，“我打個滴滴就行，你們忙?！?/br>
    “好，那你慢點?！绷耗潞]等徐妟回應，直接把話頭搶了，“我倆就不送了哈?！?/br>
    吳彼邁出超市門，掏出手機想叫個專車，一看竟然排隊四十多位，再看快車，一百三十多，頓時無語，只好打電話向他家大哥求助，喊他派人來接。藍星坐落在繁華的南郊老城區，附近是步行街，小路彎彎繞繞，司機半天都沒找到他在哪兒，氣得他借著酒勁兒發了好一通脾氣。夜風帶著些許沁人的涼意，掠過吳彼肩頭，激得他猛一哆嗦。汗毛乍起，燈紅酒綠的回憶被瞬間抹去大半，他往里攏了攏衣服，哼著小曲兒站街中央等著，一輛大紅色的吉普突突突地在他面前來了個急剎，車頭大燈差點閃瞎他的眼。

    齊石從車窗戶里探出個腦袋，眉頭緊皺著，語氣倒是沒多大波動：“先生，麻煩讓一下！”

    吳彼迷迷糊糊地腦子有些短路，瞇著眼往車前瞧，還以為是來接自己的。他這邊晃悠來晃悠去，車里的人有些不耐煩了。

    “怎么還不走？”

    “有人擋路?！饼R石解開安全帶，回頭說道，“甄哥，我下去看看?！?/br>
    “不用?！?/br>
    甄友乾也把腦袋探出來，一嗓子吼得震破天際：“喂！說你呢！瞎了還是聾了??！”

    “你他媽怎么說話呢！”

    吳彼一聽來了勁，還就站在車前不走了，下巴高高揚起，略長的頭發散在肩頭隨風微晃，表情要多拽有多拽。

    甄友乾晚上本來就心煩，被他這么一攪和更是沒了好脾氣，話語間都帶著戰火。

    “你想干嘛？”

    “我不干嘛?！?/br>
    “讓開！”

    “我不讓！”

    “你讓不讓？”

    “有本事你他媽撞死我！”

    “有本事你他媽不要躲！”

    齊石一向非常聽甄友乾的話，且行動力驚人。他啪嗒一腳油門，哐當一腳剎車，前保險杠離吳彼的腿堪堪只有兩公分。車前那人仍擺著一副醉鬼樣子紋絲不動，倒是給甄友乾嚇出一身冷汗。

    他伸手打了一下齊石的腦袋，罵道：“你個憨貨！撞著他怎么辦！”

    但同時心里又咽不下這口氣，隨即打開車門，兩三步沖到車前罵道：“你有病吧！怎么不撞死你呢？”

    “呵呵，慫逼?！?/br>
    吳彼暈乎乎地嗤笑一聲，在男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慢悠悠爬上了引擎蓋，就那么坐下了。他擰開礦泉水，一半灌進肚子里，然后手一揚，把剩下一半潑向了擋風玻璃。

    甄友乾有些急眼：“你他媽找死是不是？”

    “哎呦，我好怕?！眳潜岁庩柟謿獾?，“怎么，你是黑社會??？要弄死我？”

    男人被嗆了一下，他雖然是，卻也沒有動不動殺人的習慣。

    “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你嚇著我了！”吳彼托著腮幫子，一擠眼，還真掉了兩滴淚水下來，“賠錢！我要精神損失費！”

    甄友乾表情復雜地看向他，冷笑了兩聲。

    “行啊?！彼蜒澴油咸崃颂?，問道：“你想要多少？”

    吳彼揉著被困意侵蝕的雙眼：“遇上老子你怕是賠不起?！?/br>
    又看向身材高大的男人，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長得還行，以身抵債吧?！?/br>
    話音剛落，他就忽感一陣天旋地轉，當即失去了意識。

    吳彼回國小半年，除了爸媽和他最好的朋友以外，其余誰也沒告訴，甚至連家里親戚都不知道。他單獨住在自己的公寓里，整天往外瞎跑亂竄，美其名曰“我先了解下本市行情，創個業扎扎根”，實際上干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這天上午11點，他從床上爬起來，捂著胯罵了聲娘。

    昨兒晚上他耍酒瘋，在一個大塊頭車前撒潑打滾，好像是……好像是被那個男人踹了一腳。吳彼從汽車引擎蓋上翻了個跟頭跌落在地，摔得不輕，膝蓋和胳膊都見了紅，好在是沒傷到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就鉆進車里揚長而去，熏了他一臉的煙尾巴，而他在地上懵了好長時間才踉蹌著爬起，全身上下沾了一層泥巴，狼狽得很。

    真疼，不過那大長腿也真是有勁兒。

    吳彼呲牙咧嘴地翻身下床，拖著宿醉的身體泡進了浴缸。他拿了酒精和棉簽，輕輕擦拭著胳膊上已經干涸的血跡，隱隱約約記起一個車牌號碼。他記性一向很好，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在回憶了三四遍后，決定當成線索試試運氣。

    浴室里的熱氣向上蒸騰，吳彼拽過毛巾把手擦干，點開了手機通訊錄。

    “喂？哎，哥！”雖然人不在面前，但吳彼還是笑得異常狗腿，“醒了醒了，早醒了，你幫我查輛車唄？”

    吳禹在他心中就是唯一真神，從小到大每次他闖了禍惹了麻煩，就第一時間找他大哥擺平。在吳彼軟磨硬泡，聲淚俱下地控訴那輛車把自己撞出去好幾米遠還逃逸了之后，吳禹終于同意幫他揪出那個肇事司機。

    “沒事兒，不用去醫院……嗯嗯……你幫我查查車主是誰?！?/br>
    吳禹手底下人辦事效率一向很高，他還沒從浴缸里爬出來，手機就接到了一份文件。

    “甄友乾？”吳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么會有人起這么傻逼的名字?！?/br>
    入目是那個男人的證件照，頭發很短，臉部棱角分明，濃郁的眉毛微微蹙起，底下那雙黑瞳盡顯冷冽。證件后還附著一張照片，拍得中規中矩，像是雜志訪談圖。那人一副淡然的表情，緊繃的唇線微微下撇，好似有些不耐。搭在沙發上的手骨節分明，隱約還能看見凸起的青筋，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在一起，合身的西褲勾出了幾道引人遐思的曲線。

    吳彼盯著照片上那兩條腿，突然心里一緊，喉嚨有些發干。被踹的地方好像沒那么疼了，還摻進去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滋味。

    他給大哥又發了條消息，請他幫忙查出這個人的詳細資料?；貜蜎]等著，倒是進來一個電話。

    “喂，怎么了哥？”

    手機那頭的人開門見山道：“你要他的資料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眳潜送嬷~前的碎發，“他昨天說我是碰瓷兒的，還給我塞了幾百塊錢，我就是想還給他，給人家道個歉?！?/br>
    “……”

    吳禹這下徹底無語了：“你剛剛還說他指使別人撞你然后肇事逃逸?！?/br>
    “啊，我開玩笑的?！眳潜瞬簧踉谝?，“哥，我要是真被撞出去三米，你現在怕是可以直接給我收尸了?！?/br>
    吳禹沉默半晌：“那你等等?！?/br>
    過了幾分鐘，吳彼收到一條微信，上面只有三個字：查不到。

    他一下坐直了身，把電話撥了回去：“怎么可能！”

    “查不到就是查不到?！眳怯韲@了口氣，“你老老實實在家呆著，沒事別去招惹別人，明白嗎？”

    “哦?！眳潜死洗蟛磺樵?，又不敢跟他頂嘴，只好作罷，“大哥再見，向大嫂問好?！?/br>
    他從浴缸里出來，嘩啦啦甩了一地水，光腳丫子沒站穩，不小心又摔了個屁股蹲。手機乒里乓啷地在地上彈了兩下，磕碎了一角屏幕，吳彼擰著眉緩了好半天，等終于爬起來時心情壞到了極點。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吳彼揉著尾巴骨，把所有不順全部毫無道理地加在了甄友乾頭上。他胡亂擦了下身子，裹著浴袍窩進客廳沙發，姿勢挺舒服，就是這心里不大爽快。

    水滴順著發尾緩緩往下流，等落在身上時，他突然想起一個情報販子。那手機勉強還能用，吳彼摁了半天，點開了昨天超市老板的微信。

    【間歇性神經病】：徐哥，幫我查個人。

    【晏海便利店】：？

    吳彼把剛剛收到的證件照發了過去。

    【間歇性神經病】：認識嗎？

    【晏海便利店】：當然。

    又沒頭沒尾地回道：很貴。

    【間歇性神經病】：有多貴？

    屏幕上顯示了半天“正在輸入中”，吳彼心里直打鼓，對那男人不禁更加好奇。

    【晏海便利店】：怎么不找你哥？

    吳彼“嘖”了一聲，暗自罵了句“葛朗臺”。跟聰明人打交道就這點不好，什么都還沒說，對方就把你猜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光要勞務費，還要封口費，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間歇性神經病】：車送你了。

    這次徐妟回復的相當迅速。

    【晏海便利店】：成交。

    【晏海便利店】：歡迎下次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