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軀殼
趙聽瀾抽死趙識溫的心都有了,他自小就沒理解過自己這個弟弟,為了一個唐錦鬧的翻天覆地一次還不夠,還來第二次。 一切昔日模樣都仿佛在今朝重演了一般。 只是當年趙識溫沒跪下來求他懲他。 “打吧,哥,給我留口氣就行,我還要照顧小錦?!壁w識溫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無賴相。 他不怕鞭子抽到自己身上,只怕不夠疼,不夠讓自己印象深刻。 趙聽瀾是真怒火中燒,一把抽過鞭子,甩在了趙識溫身上。 那鞭子是厲害的東西,連裹著棉襖的下人都能抽昏過去,只一下子,只穿著單薄里衣的趙識溫身上便被刮出一條淋漓的血痕。 第二道鞭子還未來得及落下,院門口便熙熙攘攘擠進來一堆人,以二房媳婦和趙老太太為首,趙語澤跟在后邊兒,身后是簇擁的下人。 趙老太太一看趙識溫身上的傷,當即捂住胸口抬手就打趙聽瀾,哭罵道:“那是你親弟弟!你多狠的心!也真下得去手!” “祖母!他不能再被這么嬌慣著了!您看看他做了什么!這好好的宅子成他一個人的刑場了!”趙聽瀾為官為民,他對人命一視同仁,縱使這些人真的有錯,也不至于被鞭笞至死。 “他都跪下了,他知錯了……”趙老太太扶住趙識溫,“快,識溫,快跟你大哥認個錯……” 趙識溫痛的咬緊了后槽牙,他搖搖頭,“祖母,是我要大哥罰我的,您不用為我求情了?!?/br> “聽瀾,識溫知錯了,打一鞭子就夠了,你還要把他打死不成?” “知錯!您問問他,是對自己做的哪件事知錯!他這要死要活的模樣,都是為了什么事兒?!” 趙聽瀾憤怒,氣的是弟弟分毫慈悲都沒有的毒辣手腕和視人命如草芥的輕看,為一個唐錦,不分青紅皂白犯下諸多殺孽,簡直混賬。 他不為自己積德,也該為趙家積積德! “識溫啊,這些人到底怎么觸怒你了,你要這樣做?”趙語澤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他們該死?!壁w識溫冷冷道。 趙聽瀾一抖鞭子,“他們該死,你呢?你不該死?!” “大哥,這話不當說?!壁w語澤勸道。 趙老太太捂著心口:“哎呦,你們倆今天是要把老身氣死,來吧,聽瀾,你打你弟弟多少鞭子,就往老身身上打多少鞭子,反正如今的識溫也是我教出來的……” 趙老太太話說到這份上,趙聽瀾只能一把扔下鞭子,深呼吸幾下,道:“罰他禁足兩月,每日跪兩個時辰祠堂?!闭Z畢,轉身大步流星走了。 趙老太太也哭個不停,最終被二房家的攙扶走的。 薛碧柔送回老太太,回了自家院子便吐了起來,方才趙識溫院子里那橫七豎八的德行著實嚇到她了。 “識溫這是做什么,親自懲治奴才?嚇死人了,犯了什么事,扭送官府不行嗎?” “他自小便這樣?!壁w語澤給薛碧柔倒了茶,“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大哥動手,先前那次,他還小,大哥就罰他禁足而已?!?/br> “先前那次是為什么?” “為他房里那個?!壁w語澤道:“也真是稀奇,當年的事兒這么些年,大家都快忘了,他這一出,以后是沒人敢忘了?!?/br> 薛碧柔摸了摸自己早已顯懷的肚子,“真嚇人,那他為什么要讓大哥抽他?他還知錯了?” 趙語澤也納悶,“可從沒見過他認錯,這也是頭次?!?/br> 趙聽瀾這邊也沒好到哪去,他氣的回屋拿茶盞手都是抖的,齊瑛捧著他的手,揉了好一會兒,“怎么了,被你弟氣成這樣回來了,你弟做什么好事了?” “做什么好事?他能做點好事就好了?!壁w聽瀾頭疼,“他今日懲治了那些對唐錦不敬的奴仆,用了極刑?!?/br> “然后呢?” “然后讓我懲治他?!壁w聽瀾道。 “他甘愿認罰?這不是好事嗎?” “不,他甘愿認罰,卻不是你我以為的罰?!壁w聽瀾和趙識溫到底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總有那么些不為人知的福至心靈。 趙聽瀾從趙識溫跪在他眼前兒時就明白,趙識溫愧疚,愧疚的卻是唐錦。 他自己懲罰不了自己,便要趙聽瀾來動手以減輕他心中的愧對。 “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樣子?!壁w聽瀾頭疼,“以后他那院子再出什么事,我絕不去多看一眼?!?/br> 齊瑛摸摸趙聽瀾的緊鎖的眉頭,“隨他們鬧去吧,我的趙大官人,別人的姻緣,你還想管不成?” 姻緣是管不成的。 文迎景也是如是想,他獨坐花園里,望了一晚上的月亮,也沒明白趙識溫贏在哪。 他探出唐錦命中有一劫,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的劫,若是,那便化解去了,若不是,那劫難又在何處呢? —— 被罰禁足對于趙識溫來說也沒什么,只可惜了賬房伙計一天三趟給三少爺送賬本名錄。 趙識溫連看賬本 ,都要搬小桌坐到唐錦身邊兒,把人一只手捏在手里,時不時揉一揉,要么就十指相扣,把唐錦冰涼的手摸到熱乎。 唐錦不聲不響坐在一邊兒,跟個瓷娃娃擺件似的,任由趙識溫捏著自己不松手。 唐錦一整天也不說一句話,洗月看的難過,在她們村里這樣的人大抵都活不長。 “少爺,該用晚膳了?!毕丛螺p聲叫趙識溫。 趙識溫點了點頭,放下手里的毛筆,湊近唐錦哄著道:“小錦餓了么?去吃飯嗎?” 外人看不到唐錦的動作,但趙識溫卻仿佛能從他輕顫的睫羽和晃動的瞳孔中看出他真實的意圖。 對于趙識溫而言,這一點點小小的反應都是莫大的慰藉。 唐錦就如同新出生的嬰兒一般,需要好好呵護,需要有人領他一步步走出那個固步自封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