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氣暈了
趙識溫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活著被千刀萬剮的痛,唐錦微紅的眼眶和涼薄的目光都似尖刀利劍般直穿他心口。 他的確做錯了事,一絲辯駁都說不出口,所以趙識溫低下了頭,“此事你要怎么才肯罷休?” 罷休? 唐錦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化作一片灰燼了,他連痛楚都感覺不到,只好奇,自己在現在的趙識溫眼中究竟是何種自輕自賤的模樣。 連這種時候,都要覺得,他還在癡纏? “何來罷休?我從不欲與少爺糾纏?!碧棋\一字一頓道:“我知道少爺不愿我提從前,但我仍要說,從前,是少爺求我與您長相廝守,是您說您離不開我,求我一直留在您身邊的?!?/br> 是成婚當日,是哥哥親口說的,會一生一世對自己好。 是哥哥親口說,他不能沒有唐錦,他會是這世上最愛唐錦的人。 而唐錦也心甘情愿做最愛趙識溫的人,哪怕一生都被囚于這一方小小的院子,只要有趙識溫,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因為他們是彼此的依靠,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可現在呢,自食其言,輕諾寡信的人是誰呢? “眼下,您當從前從未發生過,肆無忌憚地,將從前對我的許諾當做草芥?!?/br> “你毀了我們之間的,情意,毀了我對你的真心,這些都是你做的,因為沒有半點誓言是我背棄的?!?/br> 趙識溫愣愣地看著唐錦,“現在在你心中,我就是個自私寡信薄情無義的人,對嗎?” “難道不是嗎?” “可是……可是……”趙識溫痛苦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會變的這樣糟糕,好像再也無法逆轉了一樣,“可是……我愛你,小錦?!?/br> 痛苦和窒息撲面而來,趙識溫感覺自己全身的血都在這一刻逆流而上,心臟猛烈掙動,緊接著感覺喉頭腥甜,眼前天地一黑。 唐錦眼見趙識溫倒下,下意識沖了過去,飛快地扶住趙識溫,他淡漠的表情化作了碎片,滿眼都是慌張,“哥哥?哥哥?” 唐錦慌了神,他想不到,趙識溫會在他眼前倒下,意識全無。 從前次次生病的都是他,也次次都是趙識溫鞍前馬后照顧,這是第一次趙識溫倒下。 唐錦的腦袋好像木了,半點外界都感知不到了,他只能把趙識溫緊緊抱在懷里,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洗月看到唐錦雙眼無神的樣子,嚇得一邊哭一邊出去叫人。 趙聽瀾也沐休在家,趙識溫昏死過去的事第一瞬間傳到了他耳朵里。 “識溫病了,我得去看看?!壁w聽瀾拉下齊瑛在自己身上畫圈的手,反握在手心里,“你要去嗎?” “我去?” “他房中有個雙兒,我猜,他這幾天的事,與那雙兒脫不開干系?!?/br> 等趙聽瀾和齊瑛趕到時,趙識溫的小院都已經徹底亂套了。 唐錦被護院抓了起來,狼狽地摁跪在庭院前,他身上的衣服被那些人惡意地扯松了開,卻無知無覺地望著前屋,眼神晦暗,迷迷糊糊不知道念些什么。 洗月在另一邊被鉗制著,一邊罵一邊哭,哭的快喘不上氣了。 “誰允許你們押著他的?”趙聽瀾微怒。 “大少爺,您不知道!三少爺就是這賤人氣暈的!”一個奴役道:“這賤人,白瞎少爺平時對他那么好!恩將仇報!” “我呸!你們放屁,唐錦從來沒對不起少爺!你們這群狗東西!等少爺醒了!全都吃不了兜著走!”洗月大叫。 “那就看看,少爺醒了是誰先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你跟這個賤人,一并打死!” “住嘴!”趙聽瀾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誰準許你們在府中一口一個‘賤人’的?!把他放了!三少爺還沒醒,你們怎么知道是他氣的!” 護院不敢跟大少爺對著干,齊齊松了手,唐錦徹底落到了地上,不哭不鬧,半點聲響也沒有,只癡癡地望著前屋。 齊瑛看到唐錦空蕩蕩的胸口上斑駁的傷痕楞了一下,繼而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了他身上,“冷不冷?先起來吧?” 唐錦毫無反應,一個勁念叨:“哥哥……” “哥哥?”齊瑛猜應當是趙識溫,“我帶你去見哥哥,你先起來好嗎?” 唐錦這才抬頭,可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看不清齊瑛的樣子,連齊瑛都是混沌模糊的。 周遭的一切都讓他恐懼,他害怕,想逃,想見哥哥。 “我帶你去見趙識溫,你先起來?!饼R瑛給足了耐心,他覺得唐錦癡癡的狀態簡直可憐。 去見哥哥的念頭還是超過了對齊瑛的恐懼,唐錦借著齊瑛的力氣站了起來,“見哥哥……” 齊瑛扶著他慢慢往屋里走,“不著急,哥哥就在里面?!?/br> 趙聽瀾早就進去了,大夫和他說著病情,“三少爺喝了大酒,又恰逢急火攻心,這才昏過去,灌了藥下去,過一陣便能醒?!?/br> “我知道了,麻煩您好好為他調理?!壁w聽瀾頷首。 正好齊瑛也扶著唐錦進來了,他把唐錦帶到了床邊,趙識溫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憔悴不已,原本木頭似的唐錦眼睛一下就紅了,滴滴往外掉眼淚。 他似乎對自己哭無知無覺,眼淚就那樣明晃晃地順著光潔的臉龐滑下,齊瑛只好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淚,轉頭對大夫說:“勞煩您再看看這位吧?!?/br> 大夫略微一端詳,皺起眉,“這是失魂之相,您別為難老夫了,真要看,找道士看吧?!?/br> 家里正好有個道士,趙聽瀾又派人把文迎景叫來了。 文迎景是樂呵呵來的,因為他今日一卦算出有好事。 可剛進來就被一屋子肅穆的景象弄得不知所措了,見他們都圍在趙識溫床前,大驚,“我表哥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