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哥哥
趙聽瀾騎的自己的黑云蓋雪,唐錦騎的趙識溫的大宛馬。 趙聽瀾起先還懷疑唐錦是說謊,但趙識溫那匹要單獨馬廄養,除了主人見誰都吐口水,誰騎都撂蹄子跳腳的大宛馬在見到唐錦后,竟然溫順地伏低身子任他騎。 這大宛馬通人性,知道誰好欺負誰不好欺負,它主子不好欺負,能騎它主子的這位更不好欺負。 唐錦牽緊韁繩,斗篷罩住了腦袋,那么一個小小人兒騎在大宛馬身上頗不協調。 大宛馬血熱,一跑起來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好在趙聽瀾的馬也是良駒,兩人如離弦箭般射出,身后的護衛落的遠遠的。 唐錦壓低身子,他只騎著小跑過,這般縱橫馳騁,顛的他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若是不夾緊馬腹,攥緊韁繩,只怕人都要甩出去。 他頭次獨自出門,卻連四周的景色都來不及看,只一心在濃黑的夜里闖出一條明路,親手將趙識溫帶回來。 趙聽瀾與他騎幾個時辰便就地歇會再走,將帶的水分給唐錦喝點,唐錦想吐,帽兜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苦笑道:“我不喝了,謝謝大少爺?!?/br> “你不舒服?” “沒有?!?/br> 趙聽瀾收起水袋,“你其實不用去,路途奔波,你身體不是不好?” “我要去?!碧棋\聲音小,卻堅定。 認準的事,其實用不著那么多理由佐證它該做,猶豫不決,躊躇不定,無非是不想做。 身體不好也罷,不會騎馬也罷,唐錦想,走也要走去。 “我并不是很喜歡你?!壁w聽瀾直白道,“識溫自小跟著母親,他性格雖然頑劣,但不至于跋扈囂張目中無人,但為你,他都做過些什么?” “亂動家法,無視家規,頂撞長輩,這些都是因為你,你將他變成了狼?!?/br> 趙識溫許該慶幸他生在趙家,若是生在別人家,只怕祠堂都該跪穿,荊條都該抽爛了。 唐錦默默聽著趙聽瀾的話,道:“哥哥不是狼?!?/br> “趙家三分之二的生意要哥哥來看,一大家子人都靠他養,論這點,哥哥已經比大少爺二少爺做的好多了?!?/br> “哥哥手腕狠,但只收拾做錯事的人,做錯事的人,就該挨打,不是嗎?” “為了我們的事,他屢次頂撞老夫人,但這都不是哥哥的本意。他明白老夫人對他好,只是在這件事上不能退讓,他不想變成趙老爺與趙夫人那般怨侶,這難道也有錯嗎?” 趙聽瀾靜默,良久才道:“我一直以為,你什么都不懂?!?/br> “可哥哥待我好,我懂?!?/br> 兩人再上路,就沒說過什么話了,本來也都不是話多的人。 正如趙聽瀾所說,日頭下山前,趕到了新縣。 唐錦下馬時候差點摔下去,趙聽瀾架了他一把,“還能走路嗎?” “能?!碧棋\站好,整理了下衣袍,遮住微微顫抖的雙腿。 進入新縣的事順利了許多,他們進了山莊,見到了趙識溫的小廝明寶,得知趙識溫只受了點皮rou傷,現在正一本本查賬,人精神好的不得了。 “大少爺,您先坐,我去叫少爺來?!泵鲗毠Ь吹?,他也是慣性無視唐錦的下人之一。 趙識溫一聽趙聽瀾到了,眉頭系的死緊,并不熱切,像是問責般道:“信沒送到?” “少爺,可能是還沒送到,我看大少爺他們一人一騎,應是日夜兼程來的?!?/br> “知道了,我去見他?!?/br> 趙識溫出現在茶室時,唐錦見他瘦了,似乎也沒休息好,眼眶處微微青黑,眼底也有紅血絲,看的他鼻頭一酸,心疼極了,“哥哥……” 趙識溫站的不遠不近,先瞧了眼趙聽瀾,點了個頭,又見到唐錦,目光一頓。 這是個漂亮的人兒。 趙識溫想。 只是,這是誰? “你是誰?我可沒什么弟弟?!壁w識溫神情倨傲,一絲一毫寵溺柔情都未曾展現。 他看著唐錦,如同看一個初次相見的人。 唐錦走近了一步,根本不相信趙識溫不記得自己,他想說點什么,喉嚨卻似乎被堵死了。 因為那眼神很陌生,陌生到可怕。 “大哥,這是趙庭明弄的私生子嗎?”唐錦紅而欲淚的眼睛看的趙識溫心口發悶,他煩,語氣便更差,“那老頭子,死了也不能把這些臟東西打掃干凈?!” “趙識溫!住口!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趙聽瀾一拍桌子,“你腦袋壞了?!他……他是誰你不認識?!” “我該認識?又不是我的私生子?!?/br> 茶室里很溫暖,唐錦卻如墜冰窟渾身發抖,冷到似乎正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里。 他的哥哥不記得他了。 是上天在懲罰他忘記那一株西府海棠嗎? 原來,他也是被丟在冰雪里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