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爺和通房
錦州最大的商紳世家趙家的小少爺趙識溫今日大婚,有頭有臉的趙家結親,講吉時,于是從天蒙蒙亮的時候就開始放喜炮了,噼里啪啦連竄響,還有那簇簇往外噴鐵花兒的新式東西,各式各色看的人眼花繚亂。 新娘子的轎子還沒來,街上就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每人手里都被趙家的家丁塞了把喜糖,花生瓜子也是填了滿兜。 好東西拿過癮了,說起吉祥話來,就一刻不停了。 “趙少爺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哪家小姐嫁給少爺,都是撿了大漏嘍!”能識得幾個字的人,搜腸刮肚想詞贊頌趙識溫。 還識不得字的小娃娃,就在大人腳邊嚷嚷著剛才聽膩的話: “喜結良緣!” “百年好合!” “早生貴子!” 一 蜀錦被厚實,冬天蓋著暖和兒,按理說初春的時候就該收起來了,尤其是趙識溫這樣的九尺男兒,生來就火力壯,被這被子纏的一夜夜燒心撓肝,總要趁唐錦睡得熟時,漏半個身子在外面。 “呼……”趙識溫擦了擦額角的汗,長臂一伸,把滾到床里唐錦撈到了自己懷里。 能和趙大少爺睡一張梨花木拔步床,裹一張蜀錦被的,只有唐錦了。 額頭抵上趙識溫胸膛的棠錦無意識的蹭了蹭,好像只乖巧的貓兒,細長的柳葉眉,精巧的鼻梁,白的跟嫩豆腐一樣的臉蛋,還帶著睡前和趙識溫玩鬧時留下一圈兒的牙印。 趙識溫的大手摸了摸唐錦清瘦的身子,溫乎乎的,比起他燥熱的手掌,還收獲了些微涼爽的觸感。 昨夜鬧的太久了,天明了唐錦仍舊呼呼的睡著,趙識溫輕手輕腳爬了起來,地上是他們夜里扯下隨處扔的錦被,蓋住了趙識溫的鞋,不得不拎起來尋摸鞋子。 “改次得把這被子再往旁邊扔扔?!壁w識溫琢磨道。 實際上改次真辦起荒唐事來,誰都沒心思管這臟被子丟到哪里去了。 外頭待著的丫鬟聽見屋里有響動,端了銅盆溫水,搭著布巾,推門進來了,屋里悶呼呼的,某些腥膩的味道讓小丫鬟害羞的不敢抬頭。 她生了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兒,明亮不已,是新入府的丫頭里最俊的一個,年紀也半大不小了,來了葵水,管家昨日將她分進了少爺屋里,為的,是給少爺當通房。 “你是新來的?”趙識溫聲音很輕,故意壓低一般,似乎是晨起還未開嗓,有些沙啞,丫鬟也就學著少爺,輕聲回道:“是,少爺,小奴洗月?!?/br> “喜樂?哪兩個字?” “是洗筆的洗,月亮的月?!?/br> 趙識溫一聽,再仔細看了眼這姑娘,就知道這又是管家送來的人。 為了投少爺所好,挑的姑娘細皮嫩rou多有些像少爺屋頭的人,名字也要換得矯情,文縐縐不知所云。 只是趙識溫覺得,這還不如喜樂好聽。 “少爺,小奴伺候少爺洗漱吧?!?/br> “不必?!壁w識溫錯開那扶上來的手,攏了攏衣襟,把那蜜色的胸膛遮了嚴實,生怕叫人看去一樣。 “我去書房,你將床外的東西收拾了,拿出去叫人洗干凈,動作輕點,不要吵醒床上的人?!?/br> 男人從洗月面前大步走了出去,始終低著頭的她才敢微微抬頭,瞧一瞧少爺的模樣。 朗劍眉,燦星眸,嘴角上揚,一派多情的俊郎眉目。 只看了一眼,洗月就不敢再看了,她的心跳的太快了。 洗月立在遠處,等少爺出了里屋才動作起來。 同樣惹她好奇的,還有床上的那位。 她來前,管家也叮囑了,“少爺屋里的人,你看見了,只當沒看到,不要多問,你可得本分?!?/br> 你可得本分。 本分就是,哪怕做了通房,也仍舊是個奴。 床上的人縮在蜀錦被里,只露出來一個后腦勺,頭發散著,脖頸上數不清的殷紅痕跡。 那人一直睡著,別說一個通房了,就算是少奶奶,也絕沒有這樣少爺下地了,自個兒還賴在床上的懶婦。 被子里少了趙識溫,很快就變涼了,唐錦一蹬腿,腳探了出去,涼風灌入,他猛一激靈,這才微微睜開眼。 “哥哥?”唐錦瞇著眼在被窩里摸了一圈,沒摸到趙識溫,翻了翻枕頭下面,也沒看見趙識溫。 睡醒的唐錦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任那蜀錦的被子滑落至腰間,打了個哆嗦,卻也不知道自己裹上,小貓似的哼唧道:“哥哥,我冷……” 趙識溫正在外間洗漱,他耳朵靈光,聽見唐錦的聲音,立即返了回去。 “怎么不好好躺著,坐起來了?” “哥哥不在,小錦想跟哥哥一起躺著?!碧棋\舔舔下唇,被趙識溫用被子裹了起來,溫熱的羊奶下一秒就送到了唇邊,唐錦低頭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 “肚子餓嗎?喝了奶,要不要去吃早點?!?/br> 洗月一直以為床間是個女人,沒成想是個男子,臉蛋生的妖,胸膛卻平的跑馬。 她原想著上前伺候一把,更沒成想趙識溫比她做得還快,似乎伺候那人是什么天經地義的事兒。 “不餓,”唐錦搖搖頭,喝了一肚子羊奶,他什么也吃不下去,只是看著趙識溫,目光純凈,頂著一身艷色的皮囊,眸子卻分外透亮。 就是這般小模樣,讓趙識溫喜歡的緊,在那裹了羊奶的唇上輕輕湊近啄了一口,分開后又忍不住捧著唐錦的臉細細摩挲一番。 “哥哥要去請安,乖乖在院里等我回來,好嗎?” 做趙家的公子,規矩多,晨昏定省去向主母王氏請安問好,趙識溫也不例外,他是家里最小的,原撒撒嬌就能躲過去,只是自從大哥趙聽瀾回來,家規又被擺上了臺面。 趙聽瀾兩年前進京趕考中了探花,在京中待了沒多久,就回了錦州做知州,也算是衣錦還鄉。 這個大哥回來,趙識溫著實暗喜過一陣子,沒別的原由,就為—— “聽瀾啊,下月初一咱們府上牡丹開了,舉辦群芳宴,你可得來隔著屏風與人見上一見?!?/br> “祖母——”里面的男人開腔,語氣頗為無奈。 趙識溫抱胸等在門口,并不著急進去,他等著他祖母將他大哥催夠了,催過癮了,再進去,還能少幾分念叨。 “三弟,你怎么還未進去?”門房又跨進來位公子,面容寬厚,沒有趙識溫那般風流倜儻,臉上總笑瞇瞇的。他身邊還有一位穿藕色衣裙的美婦人,兩人相伴而行,竊竊私語,一副小夫妻作態。 “二哥二嫂?!壁w識溫頷首算見了禮,摸摸鼻子道:“大哥在里面,我還是等會再進去?!?/br> 趙二郎趙語澤,和趙聽瀾趙識溫不是一個娘生的,也是如今趙家三位郎君中,獨一位成婚成家的郎君。 “三郎這會不進去,是躲祖母的群芳宴呢?”二嫂爽利一笑,她出身行商人家,不似那些尋常小姐拘謹,與趙識溫也搭得上幾句話,“三郎躲得過今個,可躲不過明個了,祖母讓裁縫進府,明日就到你院里給你裁新衣為下月做準備了!” 趙識溫與趙聽瀾的婚事如今已經是趙府的頭號大事了,家中小姐多的出閣難,卻沒聽過少爺多的都還在家打光棍。 趙聽瀾還好,進京前有過婚約,只不過后來作廢了,而自從他當了父母官,家中門檻都要被說媒的踏破了。 趙識溫就不太好了,他雖然生的俊,但是房中有個自小同吃同寢的通房這件事與他結交的公子哥們都知道。 雖說通房不過是奴,但趙識溫那專心專意的模樣,誰也不想讓自家妹子來試那通房在他心里到底重量幾何。